王国建立的第二阶段,是扫罗为王时期。圣经对这一时期的记载,主要通过扫罗与两个人的互动,一是撒上8-15章,扫罗与撒母耳,涉及到扫罗被立、而后被弃;二是撒上16-30,扫罗与大卫,涉及到两位王者之间的碰撞以及他们命运的走向,最后是撒上31-撒下1记载的扫罗之死。扫罗的死是悲壮的,他的生命是悲剧的,神将他从至小的便雅悯支派中一个至小的家族中升高,成为以色列的第一个王,他随后在对非利士人、亚玛力人的争战中两次悖逆神,撒母耳宣告神的不悦、他的王位不得善终。神兴起大卫之后,扫罗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漩涡,在前辈撒母耳、后辈大卫之间,在撒母耳宣告的神的旨意、大卫担负的神的应许之间,扫罗越来越迷失,他想努力抓住似乎已经确定失去的,他抓的越紧、失去的就越快,他越想靠着自己维持、越在自己手中流逝,他越来越远离神、也越来越远离原来的自己。在这个漩涡中的短暂清醒,是之后更大的麻木和更自我的解脱。在这一段,神通过撒母耳、扫罗、大卫的生命,教导神的神性、神的旨意、神人关系、属神生命的重要功课;在其他圣经、尤其在新约对这些主题的总结性表述,在这里以真实、复杂的历史呈现,例如神的主权、人的责任,神的拣选、人的意志,神的圣洁、神的赦罪,神对世界的超越、神在世界与人的互动,人对神的信靠、人主动的追求等问题及其之间的张力。本段结构如下:
扫罗被立(撒上8-12)→扫罗被弃(撒上13-15)→大卫被膏(撒上16-17)→扫罗与大卫(撒上18-26)→大卫流亡(撒上27-30)→扫罗之死(撒上28, 31, 撒下1)
6.2.1 扫罗被立(撒上8-12)
扫罗被立为王,是在以色列的外在和内在的双重危机之下,是 “以色列人就除掉诸巴力和亚斯她录,单单地侍奉耶和华。”之后的,再一次转折。这是以色列政治和社会体制的重要变革,但这段历史谈的中心不是政治因素、不是社会因素,依然是神人关系,是神的旨意、神的诫命,以及人对神的顺服和悖逆。以色列的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根本,是神学问题、宗教问题,同样,基督徒群体问题和秩序的根本,也不是人际关系问题、组织结构问题,是神学问题、信仰问题。本节结构如下:
民众之请(8)→扫罗之兴(9-11)【受膏(9:1-10:16)→拣选(10:17-27)→见证(11:1-15)】→先知之训(12)
6.2.1.1 民众之请
请求的性质
民众请求撒母耳为他们立王的背景有三:一是撒母耳年迈,百姓考虑他的继任者;二是撒母耳的二子不堪大任,和以利的儿子类似,“贪图财利,收受贿赂,屈枉正直。”;三是眼前的危机,以色列人看到“亚扪人的王拿辖来攻击”,百姓难于应付。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想要王,他们曾要求基甸做他们的王,被基甸拒绝,基甸的回应和撒母耳说的一样——“耶和华你们的神是你们的王”。神对以色列人的不悦显而易见,神借着撒母耳多次表达神的态度,“他们不是厌弃你,乃是厌弃我,不要我做他们的王。自从我领他们出埃及到如今,他们常常离弃我,侍奉别神。现在他们向你所行的,是照他们素来所行的。”,“你们今日却厌弃了救你们脱离一切灾难的神,说:‘求你立一个王治理我们。’”,“我求告耶和华,他必打雷降雨,使你们又知道又看出,你们求立王的事是在耶和华面前犯大罪了。”这里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以色列请求立王是罪?大罪?神不也应允了吗?更重要的,神之前不也应许他们将来有王吗?大卫不也是王,基督不也是王吗?
王权是人类最早也是最普遍的政治制度,以色列的先祖对王权并不陌生,他们在吾珥、迦南、埃及等地看到的都是王权,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约瑟都与异教的王有接触。神之前给以色列及其先祖的启示也提到王权,雅各说 “圭必不离犹大,杖必不离他两脚之间,直等细罗来到,万民都必归顺。”,讲的是将来出自犹大的王权;巴兰说 “有星要出于雅各,有杖要兴于以色列,……有一位出于雅各的,必掌大权,……”,出于雅各的这位要掌权并战胜周围的仇敌;摩西律法提到将来以色列想要立王,他们“若说‘我要立王治理我,像四围的国一样’”,神设定了立王的基本条件和要求;哈拿的祷告提到,“耶和华必从天上以雷攻击他,必审判地极的人;将力量赐予所立的王,高举受膏者的角。”,神将来的得胜与审判中有神所立的王,受膏者。神拣选大卫、设立大卫之约是神的旨意,大卫的后裔基督,坐在大卫的宝座上掌权。在神的计划中,以色列会有王权,这个王权是必要的,是神在基督里成就的救赎和国度的重要内容,那为什么以色列要求立王,神还严厉斥责?
因为以色列人的请求和神的应许,只是看似一致、形式一致,表面上看神的旨意有王、他们请求的也是王,但以色列人请求背后的动机、原则背离神的诫命。他们请求立王,不是因为他们知道神的教导、然后期待神成就他的应许,而是因为与神的应许无关的因素;他们请求立王不是因为信靠神、是因为不信靠神,他们请求立王不是降服于神的意志、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神的意志。神有神的应许和旨意,但神的应许和旨意不是被人拿捏的,不是人说什么时候成就、怎么成就,神就要照办。例如在新约,主行神迹喂饱五千人,众人感叹主的能力,但是,“耶稣既知道众人要来强逼他做王,就独自又退到山上去了。”主是犹太人的王,这是圣经启示的、主宣告的,那主为什么不接受众人拥戴他作王?众人接受他作王有错吗?有错,因为众人不是以神要求的方式接受主作王,众人是以自己的、世界的方式“强逼他做王”,这是主不会接受的。以色列人在这里请求立王,也是如此,他们是以自己的、世界的方式要求一个王来统治他们。神在这里应允他们的请求,不是神喜悦他们的请求,不是神受到他们的胁迫,是神因着以色列的罪成就神的旨意,神再次因恶以成善。以色列人在这里的罪,是在人心里共通的。有些时候,我们的错是因为我们求的不是神的应许,有些时候,我们求的虽然形式上是神的应许、名义上是神的旨意,但我们祷告、祈求的动机是肉体的、世界的,像以色列人一样,我们以肉体、世界的方式去寻求名义上属神的东西,然而这实质上依然是属肉体、属世界的。下面分析以色列求王背后的罪,以及这些罪在人心里的常态。
首先,以色列求王是出于对神的权柄的否定、藐视,他们“厌弃”神,不想神做他们的王。他们的请求来自对现实的不满,这个不满不是对人的、是对神的,他们觉得自己生命中有一个大大的空白,需要一个王来填补,但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个空白是他们自己制造的,他们把原来在那里的神挪开、才有的空白。他们心心念念的王,一个王者来统治他们,王者一声令下、他们死命追随,但他们早已经有王——耶和华,在天上掌管万有的主是以色列的王,带领以色列出埃及、过红海、争战迦南,屡次拯救他们脱离外敌之手。他们认为自己需要一个人间的王的前提,是这个天上的王对他们已经不再有意义。对神的诫命,他们不愿意听从,然后觉得有一个王来,就愿意跟从;对拯救他们的神,他们没有忠诚,他们觉得对一个人间的王,可以有忠诚;对神的得胜,他们没有信心,他们觉得一个人来带领他们,就可以得胜。这个逻辑是讲不通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请求立王,是厌弃神作王,他们请求背后是缺失感,这个缺失感的来源是神的缺失。神本应该在他们认为空白的位置,他们是先不想要神作王、不满于神作王,才请求立王。他们寻找的王,是神的替代品,而神所应许的王,不是神的替代品。这个看似向神的请求,缘于对神的藐视,是不是很矛盾?但这却不罕见,例如,基督徒希望教会能有好的牧者带领他,这个期待是好的,但有人的这种希望,是因为他对神的话语没有兴趣,对神的话语的牧养没有兴趣,他就是想要一个人来领导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对人的期待是出于对神的轻慢。再比如,基督徒希望能看到一本书、听到一个讲道,让他的生命有大的改观,这个期待看来也是好的,但有的人不想要神的话语在他里面做恒久的实质工作,就想着一个人给他速成方案,这依然是在轻慢神。以色列人求的王,是神的替代品,不少人向神祈求的,也是神的替代品,这种祈求是对神的厌弃。
其次,以色列求王是出于对异教民族的向往、贪恋,他们对撒母耳讲的是,“现在求你为我们立一个王治理我们,像列国一样。”,“我们定要一个王治理我们,使我们像列国一样……”他们请求的是列国一样的王,不是属神的王,他们期待的是异教的美好,不是属神的美好。他们觉得异教有他们没有的美好,异教有的、神却没有给他们,甚至他们请求神、神都不见得会给他们,这是撒旦的试探,“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撒旦说的是,其实神并没有给你们美好的,我给你们的才是美好的;亚当夏娃堕落的第一步,是他们觉得撒旦那里有神这里没有的美好。以色列人失去了属神的尊荣,也失去了属神的尊严,他们对神的失望,对异教就有了心理弱势。摩西之前说的是,“……这就是你们在万民眼前的智慧、聪明。他们听见这一切律例,必说:‘这大国的人真是有智慧,有聪明!’哪一大国的人有神与他们相近,像耶和华我们的神,在我们求告他的时候与我们相近呢?又哪一大国有这样公义的律例、典章,像我今日在你们面前所陈明的这一切律法呢?……你且考察在你以前的世代,自神造人在世以来,从天这边到天那边,曾有何民听见神在火中说话的声音,像你听见还能存活呢?这样的大事何曾有,何曾听见呢?神何曾从别的国中将一国的人民领出来,……为你们所行的一切事呢?”当神在他们心里黯淡,他们在异教面前也就黯淡,异教在他们面前就显得光彩夺目,他们即使向神求,求的也是异教的美好、异教式的美好。
类似的错误也很常见,例如,有人求平安,求的不是神应许的平安,是世人向往的平安;有人求神兴起教会的领袖,他求的是按照世俗模板塑造的领袖。类似想法背后是对异教、对世界的弱势,基督徒什么都没有、在异教面前很难堪,他可能没有放弃做基督徒,只是勉强、苦闷的维持,他没有摩西所说的属神的尊荣,没有使徒所说的属神的尊荣,原因是什么?不是他的境遇,不是神,是他心里对神的矮化,本来应该在他心里熠熠生辉的神,显得局促、昏暗。我们生命的光,来自我们心里神的光,神的荣耀在我们心里的烈度决定了我们的生命的亮度。基督徒和教会世俗化的普遍心态是,世人有基督徒没有的美好,世界有在基督里没有的美好,异教有神的话语里没有的智慧,然后他向神求的,就是“像列国一样”、像世人一样。他对神的祈求下面是他对异教的弱势,也就是他觉得神在异教面前的弱势。
其三,以色列求王是出于对神的警告的无视、悖逆。神通过撒母耳“警戒他们,告诉他们将来那王怎样管辖他们”,说“那时你们必因所选的王哀求耶和华,耶和华却不应允你们。”,他们的回应是,“不然,我们定要一个王治理我们,……”以色列人是笃定的,即使神不喜悦,即使神告诉他们将来的遭遇,他们还是要立王。这说明他们向撒母耳、向神表达的诉求,其实是要求,我想要、我就是要实现,不论你说什么、也不论这个对我的实质影响是什么,我的要求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不是人对神应有的态度,不是祷告的心志。神向撒母耳说,“自从我领他们出埃及到如今,他们常常离弃我,侍奉别神。现在他们向你所行的,是照他们素来所行的。”类似的属肉体的倔强,在他们的先祖中也不罕见,例如,神要求以色列人进入迦南,众人不愿意,要叛乱、要回埃及,等神的忿怒降临,他们不听摩西的警告,转而要进攻亚玛力人和迦南人。连悔改的时候,都怀着对神的悖逆,用血气不顺服神的、回过头来用血气顺服神,背后是不屈不挠的个人意志,明知违背神的诫命,还继续硬着颈项。属神的人的祷告,是“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是“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人对神的诫命的无视,背后是对神的不信、对神的不信任,用人际关系作个类比,你不听某人对你说的、不听他的警告,原因往往不是你没有听见、或没有听懂,是你对他缺乏信任、对他说的话的真实性和有效性缺乏信任。以色列人为什么不管神的警告?即便神说了,这对他们不好?因为他们不觉得神说的不好是真的不好,神说的好是真的好,他们对神的警告无动于衷也就很自然了。我们需要鉴察的,也是我们心底里对神是否有足够信任,对神的话语、神的诫命、神的警告有足够信任,神说的,尤其是神说的那些我们不愿意听的,到底值不值得我们相信、接受、遵行。
王权的性质
以色列人的请求是,“为我们立一个王治理我们,像列国一样。”以色列对王的期待是以异教的王为模板的,主要是“治理我们,统领我们,为我们争战”,治理是社会职能、统领是政治职能、争战是外交军事职能,这三者当然也是人间政权的基本职能,并不限于王权。有些人可能觉得,以色列人期待王完成这三重职能是理所应当的,王不做这些做什么呢?神在以色列设立的王权,与异教王权的基本区别,不在于职能,而在于以色列的王权是耶和华神权之下的王权,属神权柄是神权之下的权柄。也就是说,以色列人要王权是因为不想要神权,正是神设立王权要体现的正是神权,这是他们和神的分歧所在。
王权在人类社会是普遍的,但神在以色列设立的王权是独特的,以色列王权不是王的人治,是神通过王的神治,王首先是对神负责的,王治下的民众首先是对神负责的。摩西律法中,一个人登上王位之后,“就要将祭司利未人面前的这律法书为自己抄录一本,存在他那里,要平生诵读,好学习敬畏耶和华他的神,谨守遵行这律法书上的一切言语和这些律例,免得他向弟兄心高气傲,偏左偏右,离了这诫命。这样,他和他的子孙便可在以色列中,在国位上年长日久。”以色列的王权是神权之下的有限王权,这里没有异教熟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绝对的王权、因为绝对的只有神权,每个以色列人所有的土地都是神的、是神赐给他们的,不是王的、不是王可以予取予求的。在亚哈和拿伯的故事中,让人惊奇的不是拿伯最后失去了性命和土地,而是亚哈竟然会因为拿伯拒绝他而忧伤。一个平民竟然可以拒绝王的要求,一个王竟然对此无能为力,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宫,躺在床上,转脸向内,也不吃饭。”这对熟悉异教的人,是难以理解的,就像耶洗别对此是难以理解的,“你现在是治理以色列国不是?只管起来,心里畅畅快快地吃饭,我必将耶斯列人拿伯的葡萄园给你。”耶洗别对亚哈说的是,你还是不是王,是不是你说了算?为什么这么懦弱?打起精神,我去给你拿,这还不是易如反掌。堕落如亚哈,心里仍然残存着一些基于神的诫命的良知,有些事情是他不敢做的、他不能做的,对异教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对以色列的王是不可想象的,为什么?因为以色列的王权之上有绝对的神权。
基督徒、教会的权柄与异教权柄看似有职能的重叠,但基督徒、教会的权柄是绝对神权之下的限定权柄,属神信仰有的不仅是神权之下的有限“王”权,也是神权之下的有限“人”权,每个人在神之下的权柄都是有限的,基督徒的丈夫、妻子、父亲、母亲、牧者、教师、长老、监督、执事。没有一个人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是因为我是某某某,我就可以做什么,属神权柄带着清晰的属神意识,在我之上有神,神是所有者、掌权者,我不是,有很多事情我想做、别人希望我做,但我不能做,因为这超出了神的限定。以色列的王的首要职责是,“好学习敬畏耶和华他的神,谨守遵行这律法书上的一切言语和这些律例”,行使王权的前提是敬畏神、认识并谨守神的话语,属神领袖是敬畏神、认识神、顺服神的模范。后续圣经对以色列每个王的评价,核心是神人关系,顺服神还是悖逆神,行神喜悦的、还是行神看为恶的。这不只是对王,对先知、士师、祭司,对新约的使徒、教师、牧师也是如此,核心是神人关系,是一个人对神的敬畏,对神的话语的认识和顺服。异教的领袖观念与此不在一个层面,异教的领导力是智力、魄力、魅力、甚至是暴力,是组织运作的成功和效率,属神观念谈的第一是这个人在神面前的状态,是他在领导我之前,在掌管他的神面前的状态,在他带领我之前、他如何对待神的带领,在他教导我之前、他如何对待神的教导。
神权之下的有限王权也体现在治权,这个王如何行使权力,如何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王不可为自己加添马匹,……他也不可为自己多立妃嫔,恐怕他的心偏邪,也不可为自己多积金银。”,“好学习敬畏耶和华他的神,谨守遵行这律法书上的一切言语和这些律例,免得他向弟兄心高气傲,偏左偏右,离了这诫命。”这与异教的王是两种类型,撒母耳在这里警告他们,他们期待的王必会让他们、他们的儿女做工,取他们的土地、产出。神定义的王权,不是掠夺性的高压统治,王不可以“自己多积金银”,不得向民众“心高气傲”。从一个角度,以色列的王与众不同,只有他是王、别人不是;从另一角度,这个王和其他人没有本质区别,因为他和众人都在神的诫命之下,都要服从神的诫命。从神来的权柄,与从肉体来的傲慢是不相容的,主在新约的教导还是这个原则,“你们知道,外邦人有君王为主治理他们,有大臣操权管束他们。只是在你们中间不可这样,你们中间谁愿为大,就必做你们的用人;谁愿为首,就必做你们的仆人。正如人子来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做多人的赎价。”
以色列的请求和神的应许之间存在根本分歧,以色列对王的认识、包括之后多数以色列的王对王的认识,与神的教导之间存在根本分歧。以色列对王的期待是以异教的王为模板的,神所设立的王是以神为模板的,最终是以神子耶稣基督体现的,这个分歧不仅在旧约,而且在新约,这里的以色列人求王、新约的犹太人等待他们的王,但他们对什么是神所立的王、谁是神所立的王理解偏差。王权在以色列历史、圣经历史中的意义,不是职能问题,是神学问题,以色列王权制度的建立,核心不是政治问题,还是神学问题,以色列之后王权的运作,核心不是权力博弈,还是神学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谈的是以色列的历史和王权,不是巴比伦、埃及、罗马、中国的历史和王权。神在以色列中设立王,这里的扫罗,之后的大卫,再之后的王朝更替和兴衰,关系到神在基督里的救赎和国度计划的推进。以色列人期待一个王,他们也将会有一个一个的王,但这些王的失败、最终王国的覆灭,表明的正是他们需要从神而来的那个王。以色列民族是微缩的世界,神设立的人间的王,指向的是从天降下的主,神借着人间的王统治以色列人,指向的是神在基督里掌管将来基督的国度,“叫万物都服在他的脚下”。
6.2.1.2 扫罗之兴
以色列要求立王,神对撒母耳说,“你只管依从他们的话,为他们立王”。设立谁做王,不是撒母耳的意志,是神的意志,神将神的旨意传达给人,经由三个步骤,即神兴起扫罗的三个场景:其一,9:1-10:16,撒母耳单独膏立扫罗;其二,10:17-27,撒母耳抽签在以色列众支派众人中选出扫罗;其三,11:1-15,扫罗带领以色列战胜亚扪人,百姓到吉甲“在耶和华面前立扫罗为王”。这三个场景不是简单的重复, “只因要显明神拣选人的旨意,不在乎人的行为,乃在乎召人的主”,扫罗为王不是靠着自己争取的、不是靠着撒母耳设计的,更不是靠着百姓拥立的,这是神的旨意。扫罗以及以色列人清楚的认识到这是神的旨意,是扫罗的王权得以正常运作、以色列的王权制度得以正常运作的前提,这对今天基督徒认识教会权柄有着重要意义。
立王之神
神兴起扫罗的三个场景,突出的并非扫罗,是兴起扫罗的神。扫罗带着仆人寻找丢失的驴,在仆人建议和路人指引下,遇到撒母耳。他找撒母耳的目的是打听驴的下落,他不知道的是,“扫罗未到的前一日,耶和华已经指示撒母耳,说‘明日这时候,我必使一个人从便雅悯地到你这里来,你要膏他做我民以色列的君。……’”。神使得扫罗来到撒母耳前,神给撒母耳指明,“看哪,这人就是我对你所说的,他必治理我的民。”撒母耳膏扫罗作王,“这不是耶和华膏你作他产业的君吗?”,同时预言了扫罗即将遇到的一系列事件;扫罗离开的时候,“神就赐他一个新心。当日这一切兆头都应验了。”这些预言、异象是让扫罗确信,撒母耳传达的是神的旨意。第二个场景——抽签,抽签不是随机,也不是让以色列人之后抽签去做所有决定,“签放在怀里,定事由耶和华”,在特定历史节点、特定事件中,神让人通过抽签、或者神借用人的抽签来确定人选,是要体现这是神拣选的、神嘱意的人。扫罗藏起来,是神告诉他们扫罗的藏身之处,之后有神感动的一群人跟随扫罗。在亚扪人攻击以色列之际,扫罗“被神的灵大大感动”,“耶和华使百姓惧怕,他们就都出来,如同一人。”,扫罗召集以色列三十三万人,击杀亚扪人,之后全体以色列人对扫罗臣服。扫罗成为以色列的王,是神的旨意,是神拣选了扫罗,是神给予撒母耳、扫罗、以及民众印证,是神让万事相互效力,神在人可见之处、人不可见之处、在扫罗里面、在扫罗周围工作,借由人并超越人进行工作。神也以类似的方式兴起其他人神的仆人,例如摩西,有一天他领着羊群到野外放牧,就像四十年来一直做的,但这次,他去的时候是群羊的牧者,回来的时候成了以色列的牧者;扫罗出去只是想找到丢失的驴,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以色列人想找的那个王。如哈拿祷告所言,“他从灰尘里抬举贫寒人,从粪堆中提拔穷乏人,使他们与王子同坐,得着荣耀的座位。”,“使一切有血气的,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
这也涉及到上述三个场景的秩序:撒母耳膏立⟶公开抽签⟶得胜印证。首先是神的仆人撒母耳,“耶和华与他同在,使他所说的话一句都不落空。”,神借由撒母耳一对一的向扫罗传达神的旨意,这是直接的、确定的来自神的话语;其次是公开抽签,让以色列人信服这是神的旨意,不是撒母耳或者少数人的计划;最后是神让扫罗得胜,显明扫罗的确有从神而来的能力作王,使民众全心拥护扫罗。这个秩序如果逆反,会怎样?如果一开始是扫罗带领以色列得胜,百姓信服他的能力、拥戴他作王,这就成了人设立王、推举王;如果先是抽签、或只是抽签,扫罗本人可能都不确定结果是从神而来,还有很多人会质疑。神依次设定这三个步骤,是要向扫罗和以色列人显明这没有争议、无可置疑的是神的旨意。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是神的旨意?上节提到,以色列的王权是绝对神权之下的王权,这个王权的合法性来自神权,民众对这个王权的认同来自对其背后神权的认同。扫罗作王是神的旨意,扫罗要对此清楚、以色列人要对此清楚,否则,以色列的王权就会异教化、以色列的社会也会随之异教化,异教化的王权是什么?是强者为王、权谋立国,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权力是暴力和阴谋的决斗场。神设立扫罗为王,包括之后设立大卫为王,是要从根本上切断以色列人的类似想法,这不是人争取来的、不是人强夺来的,这是神的恩赐,只能来自神的恩赐,没有神的恩赐和神的保守,这些权柄不是祝福而是咒诅。
神在兴起扫罗的过程中,建立的是扫罗和百姓之间的属神信任,这只能来自于双方确认扫罗为王是神的旨意。这里有两个层面,一是客观上,扫罗是不是神设立的,二是主观上,扫罗是否确信自己是神设立的,百姓是否确信扫罗是神设立的,二者都不可或缺。此原则不只是应用于以色列的神权政治,对基督教会同样适用。教会权柄同样是绝对神权之下的权柄,牧者、教师、长老、监督、执事等教会领袖要确认并确信,自己是神兴起的仆人、符合神的旨意、在顺服神的旨意;教会会众也要确认并确信这个人是神兴起的仆人、符合神的旨意、在顺服神的旨意。双方都应有基于神的确据,否则教会的权柄和秩序必然混乱,就像如果扫罗不确定自己是神设立的王,以色列人不确定扫罗是神设立的王,扫罗的王权能运转吗?如果对于某人是否是神设立的仆人(且不论具体职分),存在分歧,这个权柄能够正常运作吗?没有在神的层面的认同,就没有在人的层面的信任,没有这个信任,就没有正常的秩序。今天神兴起教会领袖的方式不再是他兴起扫罗的方式,神的层面的认同依然不可或缺。教会领袖不是人的定夺,教会堕落为世俗组织的一个标志,是教会权柄堕落为世俗权柄,不是说教会领袖都不再是基督徒,而是说教会权柄运作失去了基于神的清晰认同。无才者居之、无德者居之,或者只要有才者就可居之、有德者就可居之,设立或维持教会权柄是以权谋、以利益、以人情。领袖的资格、领袖的自我承认、会众对领袖的承认,如果偏离神定义的标准和原则,这个权柄的认同就成了自我认同、彼此认同。没有神的话语的认同、没有对神的话语的认同,双方也就没有属神的彼此信任和托付,这个权柄的运作只能是短暂的、而后是破碎的。
被立之人
扫罗出身于便雅悯支派的基比亚,即士师记末尾(士师时代早期)提到的城市,基比亚事件之后,便雅悯人再次在这里定居。扫罗身形“健壮、俊美”,“比别人高过一头”,“在以色列人中没有一个能与他比的”,扫罗的父家也有一定资财和地位。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可能成为以色列的王,他不能理解撒母耳说他和他的父家被以色列人仰慕,“我不是以色列支派中至小的便雅悯人吗?我家不是便雅悯支派中至小的家吗?你为何对我说这样的话呢?”撒母耳膏立他之后,他没有公开,默默藏在心里。到抽签的时候,他躲藏起来;被立为王,他依旧回到基比亚家中。战胜亚扪人之后,他没有追究那些讥讽者,说,“今日耶和华在以色列中施行拯救,所以不可杀人。”此时的扫罗深感配不上神赋予的尊荣和职责,他不汲汲于权力,没有什么野心,即便知道自己是王,没有要号令百姓、南面称孤,继续回到家劳作,他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应得的,也没有想着用自己的权柄来辖制别人。这是属神的人应有的权柄观念,至于他后来如何,我们之后会讨论,但在这里,他的确表现出属神的谦卑,不以自己的权柄为“强夺的”。圣经里很多神的仆人,在面对神的呼召、神的恩赐时,也是类似的谦卑,难以相信神会把这个权柄交给自己,唯恐自己能力不足、辱没了神的名。这不是出于他们胆怯(有些人可能有胆怯,但这里说的谦卑不是胆怯),而是说当神的托付临到神的仆人,由于人清楚自己的罪、弱点,在投身于神的呼召之前,他不能不有所顾虑,这是出于敬畏神,对神的呼召的慎重。如所罗门说,“我……不知道应当怎样出入,……谁能判断这众多的民呢?”,耶利米说,“我不知道怎样说,因为我是年幼的。”,保罗说,“这事谁能当得起呢?”有了神给的权柄、尊荣、恩赐,是有了更大的责任,自己的罪也会造成更严重后果,“要受更重的判断”。属神的权柄意识一定有对神的敬畏、对权柄的慎重,同时保持健康的自我审视、自我怀疑。有不健康的自我怀疑,但有健康的自我怀疑,而且是必要的自我怀疑,这是属神权柄意识与异教权柄意识的重要区别之一。
圣经里神的仆人体现的,是与异教领袖不同的精神和气质,不是源于性格不同,是背后信仰不同。异教领袖由于不认识神、不敬畏神,他的权力意识带着强烈的自信,他在运用权力、在与人相处时,是自信而放肆。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他觉得轻松而简单,很享受的发号施令、让人惟命是从。他觉得他可以做事,可以做很多事情,甚至改天换地,他苦恼的不是自己的能力问题、不是对自己的怀疑,而是他的天地不够广阔、他的能力无处施展。由此出发,他也对权力有着特别的痴迷,没有神的仆人的克制,倒不见得他是想要用权力谋取私利(当然这有可能,但不一定),他对权力的痴迷更多的出于天降大任于我、舍我其谁的自信,他必须抓住权力、才能挥斥方遒,如某人所讲“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人一旦这么想,对掌权者有着特别的宽容,掌权者也就可以更加的放肆。今天基督徒和教会的一个重要且普遍的问题,是异教化的权柄意识,以异教观念对待自己的能力、权柄、与他人的关系。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不是属神的精神,而是异教的精神,比如常见的,有人缺乏对神的敬畏,在神面前、在人面前带着异教式的自信;有些人随意使用神给的权柄,不知慎重为何物,他不觉得教导、牧养是严肃的事情,殊不知这要比人间任何工作都要严肃,敬拜神、教导神的话语比人间任何场合都要严肃,连异教都知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然而有些人的态度还不如异教,甚至戏谑、玩笑。当在异教的某些严肃场合都不会出现的事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教会中时,你就知道,这个教会已经堕落到一定程度;当教会领袖做出异教都不会做的事情时,你就知道,这个领袖也退化到一定程度。很多时候,基督徒和教会的讨论集中在具体权柄的内容,但往往更大的问题是,背后权柄意识的错误,也就是说,不论你最后协商的权柄如何,这个权柄都会被错误的理解和应用,哪怕只是一个开门、关门的权柄。
在此谦卑的扫罗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之后的样子,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没有想到扫罗之后的样子,那个汲汲于权力、不择手段、寻求异教的扫罗。扫罗在这里并非惺惺作态,但在这里他是一个没有尝到权力滋味的平民,之后的他是一个掌握权力并希望维持权力的君主,在此时能够心平如镜,在彼时就翻江倒海。这不是说权力一定导致腐败,如果这样主也会犯罪,而是说权力放大人心里的罪,揭示人心里隐而未现的罪,权力给人带来的是对人心更大的挑战、对人性的更大的诱惑,这也就要求人有能力应对这个挑战、抵制这个诱惑。一旦人没有这个能力,更大的权力只会是在升的更高之后摔的更重,财富、名望亦然。“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人最可怕的是丢失了心灵的防线,在权力、财富、名望的波澜面前不能自持。这并非容易,因为很多时候,就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状态,当某个人事物不在眼前,人在头脑里可能构想自己如何坚持原则、不受诱惑,但等那个人事物出现在眼前,一切的防线迅速土崩瓦解。而且往往人越自信,他崩溃的越快,因为他越不认为自己存在弱点,他就越有盲点,他的自信成了他的绊脚石。某些人对权力和人心、权力和罪之间的微妙互动,缺乏清醒认识,他只想着权力可以为我所用,但从来不认真考虑自己可以为之所害,他只想着自己有能力运用权力,没有考虑自己是否有能力抵挡随之而来的诱惑,他只想着自己可以大踏步前行,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会掉进路上的陷阱。权力是不是咒诅,财富是不是咒诅,名望是不是咒诅,取决于你有没有清醒意识到这后面的咒诅。如何保持清醒?神让人保持清醒,“耶和华是鉴察人心、试验人肺腑的”,“神的道是活泼的,是有功效的,比一切两刃的剑更快,甚至魂与灵、骨节与骨髓,都能刺入、剖开,连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辨明”。
所治之众
撒母耳主持公开抽签选中扫罗,众民欢呼万岁。有些匪徒藐视他,“这人怎能救我们呢?”,这些人数量应不在少数,否则圣经也没有必要提及。他们对撒母耳、扫罗并不信服,对这其中显明的神的旨意也不信服,类似人物在圣经中也不罕见。之前士师记提到,部分以色列人面对巴拉、基甸、耶弗他是冷漠,甚至对抗;之后,大卫也遇到一群匪徒,说“我们与大卫无份”。民众中有几种人:一种是桀骜不驯、唯我独尊,不会听从撒母耳、扫罗;一种是开始不愿意听从,后来发现扫罗打仗得胜了,觉得可以听从;一种是确信这是神的旨意。这三种人共存,是人群、教会的常态,有人的判断标准是自己的感受,有人的判断标准是实际的功利,有人的判断标准是神的话语,这三类人的判断有时是重合的,有时是冲突的,但前两者的判断从根本上是错误的,不论他具体的结论是什么。这里我们只看教会的例子,对于一个人是否是属神领袖,有人是我觉得这个人不错、这个人对我不错,所以他就是领袖;有人是我看他不顺眼、他对我态度不好,所以他就不是,我不可能接受他;有人看到某人很成功、就觉得他是,某人如果不成功、那再怎么样也不是。他接受某人,不是神的话语让他接受,他不接受某人,也不是神的话语不让他接受,他是因为好感、成功而接受,也是因为反感、失败不接受。这是属神群体的长期隐患,也是这个群体分裂的导火索,通过好感和成功吸引的人,会通过反感和失败疏远。如果让这些人团结起来的不是神的话语,那让这些人团结起来的,一定会让这些人分裂;这些人的认同如果不是在神的话语层面的认同,那这个群体不会走远,也不可能走远,当然也不会走好。属神的群体需要属神的领袖,同样重要的是属神的民众,是双方都有的属神意识,至少是绝大多数应有属神意识。
6.2.1.3 先知之训
撒母耳的教导正是针对这一点,“你们若敬畏耶和华,侍奉他,听从他的话,不违背他的命令,你们和治理你们的王也都顺从耶和华你们的神,就好了。”,“只要你们敬畏耶和华,诚诚实实地尽心侍奉他,想念他向你们所行的事何等大。你们若仍然作恶,你们和你们的王必一同灭亡。”撒母耳在这里讲的,和摩西、约书亚之前讲的是一致的,以色列王权的建立,改变的是其社会结构、是人际关系,但神人关系没有改变,神与他们所立的约没有改变。以色列的王要思考的核心问题,不是我如何做好一个王,以色列民要思考的核心问题,也不是我如何做好一个民,他们面对的根本问题和他们的先祖是同样的,每一个人如何“敬畏耶和华,诚诚实实地尽心侍奉他”。撒母耳这里没有讲的,是很多人认为应该讲的,那就是怎么保持王和民众的良好关系,王怎么体恤百姓、百姓怎么尊敬王,就像很多人觉得教会的关键是牧者和会众的良好关系,应该想办法怎么维持这个关系的融洽,大量精力也用于此。但撒母耳没有这么讲,撒母耳讲的是以色列人和神的关系,王与神、每个人与神,什么叫做“好”?“你们若敬畏耶和华,侍奉他,听从他的话,不违背他的命令,你们和治理你们的王也都顺从耶和华你们的神”,这是好,这是一个群体终极的好。这不是说彻底放弃人际关系、无需考虑人际关系,但属神的人和异教的区别是什么?是人际关系吗?不,是神人关系。在没有正常的神人关系的前提下,调整人际关系是缝缝补补;在神人关系持续扭曲的情况下,维持人际关系是持续内耗。这是基督徒群体关系的最大盲点、也是最大缺陷,有相当数量的人天真的绕开神人关系,想用自己的努力、善意来保持基督徒之间的和睦,用策略、机巧来保持教会和睦,或者用怒吼要求别人改变、用哭闹要挟别人改变,结果是什么?是基督徒关系的正常吗?不,是基督徒关系越来越不正常,一个结最后成了死结。在教会里,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和神保持正常关系,你觉得他有兴趣和你保持正常关系吗?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听神的教导,他会听你的吗?如果他不听神的、听你的,你成了什么?撒母耳重复的一点,是我们从撒母耳记上第一章一直讲的——敬畏神。只有对神的敬畏,可以驯服罪的野性,人际关系、教会权柄、教会事工才不至于成为人肆意妄为、撒泼耍性子的场所。以色列人在这里犯了大罪,但他们至少知道自己犯了大罪,请求撒母耳为他们祷告。他们求王,是盯着人际关系,他们求撒母耳向神祷告,是转向了神人关系,他们知道了敬畏神。撒母耳也知道敬畏神,“至于我,断不停止为你们祷告,以致得罪耶和华。我必以善道正路指教你们。”在这里,他们都在思考自己的罪、自己可能犯的罪,在反省、在警戒,只有这样看待和保守自己的心,才能“诚诚实实的尽心”事奉神。
撒母耳提到的另一点,是历史感知、历史意识,回顾从出埃及、进迦南、诸士师、到如今的历史,类似的回顾在旧约多次出现,塑造了以色列人强烈的历史感,每当看待自己的现状,不是盯着当下的一个时间点、时间段,是在数百年、数千年的历史中去看,是看神、神的工作、神的旨意。当然,神每时每刻都在工作,但由于我们惯常的狭隘、麻木,由于堕落的社会和教会温水煮青蛙式的手段,盯着当下,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感知。我们需要神的话语把我们带到历史维度里,去看罪的蔓延、重蹈覆辙的人性,周围社会和教会制造的假象审视我们的现状,神的话语、神掌管的历史显明的真相。例如,如果仅仅盯着当下,以色列人很满足、值得庆祝的,有了王、战胜了不可一世的亚扪人,“大大欢喜”,但实际呢?撒母耳说,你们“是在耶和华面前犯大罪了”,撒母耳让他们清醒。今天不少基督徒和教会也是在对历史的无知和无视中沾沾自喜,他觉得我们做的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太坏啊,我们也是很努力啊。他看不到、也不愿意看到,他和他周围的人是处在一个长期堕落过程的末端,“不是太坏”只是闭上眼睛的自我安慰,因为这个慢性中毒只有在较长的对比周期里才会被发现。现代异教社会灌输的是历史的虚无感,相当的基督徒和教会生活在异教灌输的切割历史的观念里,好像说我一个基督徒拿着一本圣经足矣。圣经是足够的,但这不表示你拿着圣经是足够的,因为你不足够,历史要解决的不是圣经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世界的问题、教会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有很多基督徒离开历史,他认为不是他的问题、不是世界的问题、不是教会的问题,是圣经的问题。为什么现在连圣经最基本、最清楚的教导,都有大量所谓基督徒和教会否定?为什么这些人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修改圣经的教导?制造新奇的解读?与历史切割的基督徒,切割的一定是圣经,与历史切割的教会,最后一定是与圣经切割,因为圣经与历史无法切割。长期堕落的末梢,是走到了圣经的对立面,却没有任何意识,反而以为神站在自己一边。
失去了历史感的基督徒,他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信这个、为什么不信那个,他没有坚持对的勇气、也没有反对错的勇气。他想的是,只要和圣经沾边的,那就是可以的、就无所谓,都是基督徒。失去历史感,让他的思维混沌,成为在各种观点之间游荡的鱿鱼,神学的鱿鱼、信念的鱿鱼。这里说的历史感,不是怀旧,是从神的话语出发,在圣经历史、教会历史中认识神的工作和神的旨意,“想念他向你们所行的事何等大”,认识神定义的是非对错、成败祸福,是基于此的确据、信念、勇气。
6.2.2 扫罗被弃(撒上13-15)
扫罗作王四十年,从14:47-53可知,扫罗招募国中的能人、勇士为他所用,与周围摩押人、亚扪人、以东人、琐巴诸王、非利士人持续争战,扫罗所到之处常常得胜,如神之前应许的,神兴起扫罗要救以色列人脱离非利士人的手。但圣经并没有着眼于扫罗的统治,而是继续围绕扫罗的王位,在被立为王之后,他如何失去王位,他又如何想保住王位,这是撒母耳记上第13-26章的主要内容。第13-15章解释扫罗失去王位,本段结构如下:
与非利士之战(13:1-14:46)→家族和战绩(14:47-53)→与亚玛力之战(15:1-35)
备战(13:1-8)→私自献祭(13:9-15)→得胜(13:15-14:23)→贸然起誓(14:24-46)→家族和战绩(14:47-53)→悖逆顽梗(15:1-9)→被神厌弃(15:10-35)
我们在这里看扫罗犯罪、神的旨意、神与扫罗的关系,由此出发,看的是扫罗犯罪背后的逻辑、动机,以及这些逻辑、动机在人心里的普遍存在;同时,这一段涉及到神、神的工作、神人关系的一些基本问题。下面从两个方面来看。
6.2.2.1 扫罗厌弃神
本段记载了扫罗的三件事,一是不等撒母耳到、私自献祭。撒母耳在膏立扫罗时吩咐他,“你当在我以先下到吉甲,我也必下到那里献燔祭和平安祭。你要等候七日,等我到了那里,指示你当行的事。”从此时到第13章所记事件的间隔,不得而知,但撒母耳的要求是清楚的,扫罗和百姓对此也是清楚的。“扫罗照着撒母耳所定的日期等了七日。撒母耳还没有来到吉甲,百姓也离开扫罗散去了。”,然后扫罗决定自己献祭,正在这时撒母耳出现,责备他没有遵守神的诫命,他的王位必不长久。二是在与非利士人争战时,扫罗起誓不许军士吃饭。约拿单在饥饿时吃了蜂蜜、违背了扫罗的誓言;百姓在饥饿时,宰杀牛羊,吃带血的肉,违背神的诫命。扫罗在这里没有必要的起誓,让军士们在疲惫、饥饿状态下作战,让他们陷在罪里。不是说扫罗强迫他们犯罪,但扫罗作为王,难辞其咎。三是在与亚玛力人战后,没有灭绝敌人和财物。战前,神的诫命是,“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时候,在路上亚玛力人怎样待他们,怎样抵挡他们,我都没忘。现在你要去击打亚玛力人,灭尽他们所有的,不可怜惜他们,将男女、孩童、吃奶的,并牛、羊、骆驼和驴尽行杀死。”但扫罗没有,留下亚玛力王亚甲和多数牲畜,这次撒母耳的指责更严厉,说扫罗“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你既厌弃耶和华的命令,耶和华也厌弃你作王”。“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是之后列王记多次出现的,那些王制造偶像、敬拜偶像,扫罗的罪与他们同类;撒母耳说扫罗“厌弃”神的诫命,厌弃一词说的很重,而说神厌弃他,说的更重,被神抛弃、被神放弃。
有人说,扫罗的罪有那么严重吗?扫罗有错,的确,但罪不至此吧?大卫也犯罪,神怎么对他那么好?有些人为扫罗感到不公平,觉得神厚此薄彼,是神导致了扫罗的悲剧,扫罗是牺牲品。那扫罗的罪是什么?扫罗的罪的性质是什么?神在这里是不是小题大作?危言耸听?
僭越神权
扫罗的罪是僭越神权,如前文所述,以色列王权区别于异教的核心特征是——以色列王权是绝对神权之下的有限王权。扫罗的王权是从神而来,是神的恩赐、受神节制,神定义并限制扫罗权柄的运作范围和方式。扫罗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是神决定的,扫罗不是机器,但在神的诫命面前,扫罗没有自决权,其他人也没有。神权是绝对的,没有商量余地,神说是就是,神说不是就不是,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没有资格改动和变通。这和扫罗所处的环境、周围人的表现没有直接关系,神说要扫罗做某件事,扫罗的职责是去做,不论简单、复杂、顺利、困难都去做。他的权柄是对以色列人的,不是对神的,他是神兴起的仆人,是神要求他、不是他要求神。撒母耳明明告诉扫罗要他等撒母耳,是撒母耳要献燔祭和平安祭,神给扫罗的职责是等候撒母耳、等候撒母耳的指示。神没有让扫罗献祭,扫罗没有资格献祭。在异教看来,撒母耳没有到,扫罗作为王献祭是理所应当的选择,论资排辈也是扫罗啊。但神的诫命不是人的理所应当、论资排辈,扫罗以为的是,是自以为是。在对待亚玛力战俘和战利品时,扫罗再次无视神的诫命,神要求“灭尽他们所有的,不可怜惜他们”,扫罗接着“怜惜亚甲,也爱惜上好的牛、羊、牛犊、羊羔并一切美物,不肯灭绝。”扫罗是神审判亚玛力人的器皿,这个器皿的工作是灭绝敌人,他灭绝了敌人,就是顺服了神的诫命,没有灭绝、就是违背神的诫命,没有灰色地带。扫罗是神的诫命的执行者,不是策划者、审查者、修改者,执行者有执行者的尊荣,也有执行者的边界。
扫罗在这里越过边界,不再把自己视作神的仆人、神的旨意的执行者,他天然的、也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随机应变。即使神说的再清楚,他还是觉得自己比神更知道什么是合适的、应该的,因为神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神说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扫罗的实际情况,简而言之,他自认为比神明智。僭越神的权柄、无视神的诫命,背后都是如此。今天基督徒、牧者公然悖逆圣经清楚的教导,是圣经说的不清楚吗?不,是人自以为是改动、改进神的教导,敢于对神的诫命打折扣,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改进、且责无旁贷。他觉得,神在给某个教导时,神有考虑但还是考虑不周,比如神没有考虑到我现在的处境,他就没有考虑到我现在根本无法执行他的诫命,他要的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我必须自己想办法,自己调整,这个调整还不是为神好?他在神面前有优越感,在圣经作者面前,在主、使徒面前有优越感,他觉得他们虽然有看见,但也被无知、偏见所困扰,不了解现代社会、不理解现代文明,哪懂什么科学、什么平等、什么自由,所以革故鼎新的责任就落到我身上、我们身上,我们要把圣经这些不合时宜的、不符合现代社会和现代教会的东西都改掉。什么创造、罪、超自然、审判、男女秩序、不爱世界,这些都是障碍,基督信仰生存的障碍、教会繁荣发展的障碍。他敢于藐视神的诫命,是因为他认为神的诫命是障碍,是他的障碍,也是神的障碍。
混淆是非
这也就决定了,他不觉得自己在悖逆神,反而觉得只有这么做才是真顺服神,是为神的益处。扫罗不见得认为自己做的很好,但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他为自己的辩护是:大敌当前、民心涣散,我只能这么做,我也不想,但还能怎么办?这不是不得已吗?至于牛羊,是为了给耶和华献祭,而且其他的都灭尽了,给耶和华献祭多好的事情,“耶和华的命令我已遵守了”。撒母耳没有接受他的辩解,撒母耳向扫罗指明一个简单的事实——他违背了神的诫命,事实就是这么清楚。再多的借口、理由,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扫罗“作了糊涂事,没有遵守耶和华你神所吩咐你的命令”,“没有听从耶和华的命令,……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撒母耳接着点出人事奉神的关键,“耶和华喜悦燔祭和平安祭,岂如喜悦人听从他的话呢?听命胜于献祭,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悖逆的罪与行邪术的罪相等,顽梗的罪与拜虚神和偶像的罪相同。”关键是在神面前谦卑的顺服、听从,不是自以为是、不是把人的好意强加于神,不是自夸人的好意、人的明智。在这个意义上,悖逆与行邪术等同、顽梗与拜偶像等同,因为二者都是把人出于罪的自我推定强加于神,行邪术是人觉得应该怎样和神沟通、神就会怎样沟通,拜偶像是人觉得神应该怎么被敬拜、神就接受什么样的敬拜,顽梗悖逆是人觉得这么做是好的、那神就会觉得这是好的,这与行邪术、拜偶像如出一辙,都是对神的藐视、矮化,把自己放在高于神的位置。
有人说,那所有的罪不都是这样吗?当然,从本质上讲,所有的罪都是如此,所有的罪都是对神的藐视、矮化,但这里主要强调的不是所有的罪,而是顽梗悖逆的罪,是自以为是的犯罪,是神人关系的结构性错误;不只是没有遵行神的某个诫命,而是他在悖逆神的时候、反而认为自己在顺服神,他在矮化神的时候、反而认为自己在荣耀神,这是问题的核心,这也是今天基督徒问题的核心——对罪的美化、对顽梗悖逆的普天同庆。说到罪,某些人常讲,谁不犯罪?为什么要强调某人犯罪呢?既然都犯罪,为什么不一视同仁?不是圣经没有把罪一视同仁,是这些人没有把罪一视同仁,因为这些人在用所有人犯罪当作借口,来回避自己长期对某些罪的美化,不仅不承认这是罪,而且觉得这是顺服、顺服的最高境界。例如,说到神定义的男女秩序,有人不服从这个男女秩序,他不觉得这是犯罪,他反而认为这是很好的做法,是教会在今天发展必须的做法。今天的问题不是有人犯罪、有基督徒犯罪、有牧者犯罪,每个时代都有、使徒时代也有,今天的问题是,有大量的基督徒、牧者在欢庆自己的罪,也在欢庆世界的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怕的不是有黑有白、有善有恶,可怕的是黑白不分、善恶不明。问题不是教会里有人犯罪,是教会不认为这是犯罪,不仅不认为是犯罪,还以各种方式支持、接纳,为这些罪的发酵、蔓延提供助力。问题不是某人做的不好,每个人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问题是,某些人庆祝自己的错误、炫耀自己的悖逆,并要求别人承认和追随,这是以赛亚说的“称恶为善,称善为恶,以暗为光,以光为暗,以苦为甜,以甜为苦的人。……自以为有智慧、自看为通达的人。”高举圣经去反对圣经,高举顺服去倡导不顺服,这就像行邪术一样,行邪术的人以为自己在求神、其实在求鬼,就像拜偶像一样,拜偶像的人以为自己在拜神、其实在拜鬼。如果还有人觉得这是言过其实,那问一问,撒母耳是不是言过其实,神是不是言过其实,当我们觉得圣经说的有问题的时候,到底是圣经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要改、还是圣经要改?
对人有惧
扫罗的做法,背后不是简单的想悖逆神。他的第一出发点不是想悖逆神,他是在一定情境之下做出这个决定的,这就是对人的恐惧。他这么向撒母耳解释,“因为我见百姓离开我散去,你也不照所定的日期来到,而且非利士人聚集在密抹。所以我心里说:恐怕我没有祷告耶和华。非利士人下到吉甲攻击我,我就勉强献上燔祭。”扫罗害怕百姓离心离德、害怕非利士人打他措手不及,他不得已才献上燔祭,他觉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另一件事,他的解释是,“我实在听从了耶和华的命令,行了耶和华所差遣我行的路,擒了亚玛力王夏甲来,灭尽了亚玛力人。百姓却在所当灭的物中,取了最好的牛羊,要在吉甲献与耶和华你的神。”,“我因惧怕百姓,听从他们的话,就违背了耶和华的命令和你的言语。”这里他说的很多,值得分析的也很多,我们只看一点,他说他是屈服于百姓的压力,是他们要取当灭的物,与之前一样,扫罗是不得已而为之。且不说扫罗在这里他个人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他个人不想、但百姓想,还是他实际和百姓的看法一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话表明他惧怕人,他因为惧怕百姓、惧怕非利士人。在恐惧人和敬畏神之间,他选择了恐惧人,在冒犯人和冒犯神之间,他选择了冒犯神,在违背神的要求和违背人的要求之间,他选择了违背神的要求。之前,神说以利的罪是,“尊重你的儿子过于尊重我”,这里扫罗的罪是,敬畏人胜过敬畏神。二者的性质是一致的,二者对神的藐视、轻视、厌弃是一致的,神对他们的责罚也是一致的。
对事奉神的人,尤其那些神兴起的领袖,最大的试探之一是对人的恐惧,屈服于人的压力而悖逆神。这听起来可能不大合理,既然是领袖,是领导别人的,为什么还会惧怕人?但这却经常发生,甚至可以说,这是相当数量教会领袖的弱点。扫罗这里惧怕两种人,很多教会领袖惧怕的也是这两种人,其一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其二是自己对面的敌人。对会众的惧怕,是因为他惧怕失去他们的支持和拥戴,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不高兴,他们有什么要求,自己也要尽量满足,否则自己看起来就不是好的领袖。在很多人眼里,好的领袖是什么?是能服务好会众的,有求必应,很多领袖也自然的觉得这是自己的目标。因此,这些人对领袖权柄的定义和期待里,先天的就有对人的服从、因而对人的惧怕,不敢冒犯人、不应冒犯人。这种畸形的权柄意识、对领袖的畸形定位,是教会乱象的重要源头,很多人对牧师是谁、牧师应该做什么,这些基本问题的理解就是错误的,牧师本人和会众的理解都是错误的,在这个基本错误之上,教会的问题也就层出不穷。对敌人的惧怕,也是相当数量牧者的表现。牧者是什么?牧者是牧羊人,是保护羊群的,在豺狼、强盗的攻击面前,保护羊群。牧者本应坚定属神立场,敌人攻击的势头越猛、越信靠神、立场越坚定。但有些人反倒是在敌人攻击之下,首先自乱阵脚、弃甲丢盔、放弃属神原则,也就是说,原是牧羊人的,倒戈与豺狼为伍。这在今天不罕见,有多少站在高台上的人,只要世界给他一点压力、只要世界异口同声的说点什么,他就想着教会要改变、要迎合,只有这样才是爱、才是包容。这种人不悖逆神,才是奇怪,他的原则就是悖逆神的原则,因为他是服务人、惧怕人的原则。
对神无信
扫罗对人的惧怕,其更深层次的,是缺乏对神的信靠,一切对人的惧怕都源于缺乏对神的信靠。扫罗悖逆神的根源,是不信神,扫罗的悲剧是他自己制造的悲剧。扫罗担心百姓离开、担心敌人进攻,但他为什么要担心、有什么值得担心?是他心里的不安全感,他对自己的王位、对自己的得胜没有安全感。有人说,是神没有给他安全感啊,神本来也没有嘱意扫罗。这是对神的指控、错误指控。神厌弃扫罗是因为扫罗悖逆神,神的拣选、神的命定不表示神犯罪,不表示神让人犯罪,扫罗要为自己的罪负责,最后扫罗也为自己的罪负责。扫罗没有安全感,不是因为神没有给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是他没有信靠神、所以没有安全感。对于扫罗而言,还需要神做什么?神给他的应许、印证还不够吗?他没有安全感,其原因是他对自己的王权、胜利的认识是错误的,他没有确信王权是神的恩赐、胜利是神的恩赐,是神给予的、是因着信靠神而有的,维系王权和胜利的唯一途径是——信靠神和神的应许。他不是这么想的,虽然这是神之前设立他作王时多次强调的。扫罗觉得是否献祭是决定百姓是否跟随他的关键,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在那个时间,如果他不献祭,百姓就不跟随他了、战争就失败了。在百姓要保留牛羊的时候,他觉得是否听从他们的要求,是民心向背的关键,所以他不敢触怒他们。他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自视甚高,他觉得这些在他控制之下,并且是他必须控制的,殊不知这是神的恩典,他的眼目从神和神的应许那里移开,移到人身上的时候,他已经错了,他顺服人而悖逆神也就是必然。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强调神的仆人,要确认并确信自己是神呼召的,没有这一点,这个人无法事奉神,他对神的事奉不可避免像扫罗一样。因为只有你确信你的权柄是来自神的、不是来自人的,是神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你对神负责,只要你信靠、顺服神,你就是神喜悦的,没有人能把你的权柄和恩赐夺走;同时,只有你确信你事工的成功是来自神的,不是来自人的,是神的话语的工作,不是你的机智、机巧、对人的迎合、对世界的妥协,是神赐给你的、别的什么都夺不走,不是神给你的、你有再多的成功也是粪土。这依然是今天基督徒、尤其是教会领袖的常见问题,他之所以想取悦会众,是因为他觉得是会众选择他、或者是会众中部分人选择他,他们决定自己能否继续工作、待遇多少、名声好坏。虽然他口头上不会直接否认职分是神给的,但在实际运作中,他确信的不是神的恩赐和呼召,是人的选择和意志,看来神是不确定的、人是确定的,事奉神、蒙神悦纳,并不会有什么实际利益,不事奉神、也没有什么实际损失,但人一旦不高兴,后果是直接的,明天可能就失去工作,下个月全家的安置可能都有困难。如果他觉得人掐着他的后路,他事奉神就不可能义无反顾。他之所以想取悦世人,是因为他觉得他不能与世人有冲突,他事工的成功、他的声望还指着他们,他要和他们维持好关系,他想让世人觉得他很聪明、很随和、很能够迎来送往,这是他在不惜一切代价实现事工的成功。他不确信他事工的果效取决于神,只取决于神、是神的恩赐,他的重心也就不再是对神负责,他就想把成败抓在自己手里,他就想要找成功的秘诀,而这个成功的秘诀是个世人都明白的道理,那就是取悦人、然后人趋之若鹜。
对罪无悔
扫罗对撒母耳认罪,“我有罪了!”,请求撒母耳为他祷告,“我好敬拜耶和华”。扫罗有悔改吗?他的反应是悔改吗?他有认罪、但没有悔改,他的反应只停留在认罪。悔改不是说我后悔自己犯罪而已,如果这是悔改,那犹大也有,神要求的悔改不只是认识到犯罪,当然,如果都没有认识到犯罪,这是不行的,但仅仅认识到犯罪,是不够的。悔改是认识自己的罪,然后归向神,作出属神的改变、向神的改变。悔改不是认错之后继续我行我素,悔改是心志的改变,改变前面说的僭越神权、混淆是非、对人有惧、对神无信,是降服于神的权柄、认清何为悖逆何为顺服、摆正神人关系,敬畏神、而不惧怕人,对神负责、而非对人负责,信靠自己所有的权柄是来自神的,是神给的、也是神取的。但是,扫罗在这里的问题,之后一直纠缠他,从他之后对大卫、对祭司的反应,从他对撒母耳、对异教术士的反应,可见他在这里的犯罪、撒母耳向他的宣告,他没有更信靠神、反而变得更叛逆。他依然在惧怕人,他依然想靠自己的手段保住王位,他甚至为此不惜追杀、残杀神的仆人。撒母耳死后,扫罗“看见非利士的军旅,就惧怕,心中发颤。”扫罗没有改变,面对神的不悦,他没有继续求告神,他转向异教,是他之前明令禁止的异教。这时候他觉得,异教可以帮助他与撒母耳、或者与神沟通,他对神的认识变得越来越扭曲,他的自我救赎也变得越来越纠结。
悔改不容易,一个有权柄的人悔改更不容易,作为教会牧师、教师、长老、监督、执事,悔改是难上加难。因为在这个位置上敢于犯某些罪的人,不是不知道神的诫命,往往是明知神的诫命、藐视神。更重要的,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做了那些错事,他现在的地位是被他之前所作的事情,包括他做的错事抬上去的,这时候他认错、悔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把从现在的高位上下来,甚至是摔下来。他认错是消灭他的威望,建立在错误之上的威望,只要认错,这个威望就没了,甚至这个职位就没了,谁愿意承受这个呢?有几个人敢于承认这个?很少,我们看到的是很多人错上加错,即便是他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他也不可能悔改,倒不见得是他对问题本身有什么犹豫,他是放不下认错之后会失去的,换句话说,他放不下靠着那些错误累积起来的东西,不管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宁可去解决指出他问题的人,也不愿意解决他的问题,他宁可自己和教会事工在他的错误里反复,也不愿意认错,因为他的包袱太重,最后他也因为这个包袱太重,继续在错误里重复并沉沦,他心里想的太多,就不“心清”了,“清心的人……得见神”。阻挡某些教会事工正常运转的,是领袖建立在错误之上的自尊心,但这个自尊心往往像一座山,是不会动的。
6.2.2.2 神厌弃扫罗
第13-15章的事件清楚、直白,扫罗厌弃神、神厌弃扫罗,但有些问题并非这么简单,下面我们讨论本段的几个常见问题。一,神对扫罗的审判是否公平;二,神对扫罗的拣选是否明智;三,神到底有没有后悔。我们如何理解这些问题,反映我们对神、神人关系的认识,并直接影响我们在神面前如何行事为人。
是否公平
第一个问题,神如此对待扫罗是否公平。有人说,扫罗也没有做什么坏事,神为什么这么严厉呢?他不就是有两次悖逆吗?就算是悖逆神了,神也应该给扫罗悔改的机会啊?何至于一次犯罪,就说“你的王位必不长久”,两次犯罪,就说“耶和华厌弃你作以色列的王”?这和神的恩慈不是有冲突吗?神不是赦罪的神吗?为什么扫罗的罪不能赦免?和大卫比较起来,神不是偏爱大卫吗?大卫那么严重的罪,神就赦免他,他的罪也不是一次两次啊,他的国位还是直到永远,扫罗为什么没有这个机会?和以色列之后的那些王比较起来,神对扫罗也是过于苛刻啊?类似的疑问很常见,不是关于扫罗的、就是关于其他人的。
那神到底公平不公平?在这里且不说人心里的“公平”本身有什么问题,首先,扫罗犯罪是扫罗主动、公然犯罪,在清楚神的诫命的前提下犯罪、并在犯罪之后粉饰罪。神没有驱使、没有诱惑扫罗犯罪,撒母耳、以色列人、非利士人没有强迫扫罗犯罪,扫罗没有陷入一个必然犯罪的困境,扫罗是犯罪的主体、也是责任的主体,扫罗不是无辜的,罪人在神面前不是无辜的。撒母耳迟到、以色列人要求、非利士人近在咫尺,都不是扫罗犯罪的必然条件,扫罗是有意识的、清醒的决定去悖逆神的诫命。从某些人的角度,扫罗的犯罪可能是被迫的,但事实不是,扫罗的犯罪是他主动选择犯罪。周围的一切是他犯罪的环境,不是导致他犯罪的源头,也不是他为自己辩护的理由。其次,扫罗犯罪的性质,是“与行邪术相等”、“与拜虚神和偶像的罪相同”,是“厌弃耶和华的命令”,上节已有分析。扫罗的问题,是神人关系的结构性问题,他对神人关系基本认识的错误,同时,扫罗并未真正的悔改,他内心的结构性问题并没有改变。撒母耳看不到的、以色列人看不到的、扫罗自己看不到的,神看的清楚,神知道扫罗内心的真实状态。
其三,神的赦罪是神的恩典,不是机械公式、不是自然原理,不是说因为神是赦罪的神,所以某人犯罪、神就赦免。从来不是这样,旧约不是、新约也不是,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神的赦罪,从来不是,人犯罪之后直接赦免,好像赦罪是理所应当;好像神不赦罪、不给人机会,就是做了什么错事,对人有什么亏欠。如果一个人如此理解神,他信的是异教,异教的神才是这样。犯罪之后被审判是必然的,因为圣洁的神必然审判罪人;罪人被赦免不是必然,神的恩典不表示所有罪人都被赦免、所有的罪都被赦免。赦罪是神的恩典,是神凭己意行万事,不可能被人拿捏、被人利用。神说,“我要怜悯谁就怜悯谁,要恩待谁就恩待谁。”,“这不在乎那定意的,也不在乎那奔跑的,只在乎发怜悯的神。”不存在人要求神去赦罪,人强迫神赦罪、或者诱导神赦罪,恩典从来是神的主动,不是人的主动。有人说,新约不是信基督,罪就赦免吗?这就涉及到问题的关键,信基督、罪得赦免,是什么?对罪人而言是僵死的规律吗?只要我跳进这个规律,罪就赦免?只要我按下前面这个按钮,就有后面的结果?不,这不是基督的福音。神在基督里赦免人的罪,是神的恩典临到罪人。罪人的信不是一个按钮去启动神的恩典,罪人的信是从心出发拥抱神的恩典、拥抱恩典的神,罪人的信是谦卑的依靠,不是傲慢的要挟。没有一个真正信靠基督的人,是到神面前“要求”神赦免他,或者是指责神为什么不早点赦免他。当一个人到神面前,说神的恩典应该如何如何的时候,他对恩典的认识已经错了,真正的恩典从来轮不到人说话、更轮不到人说应该二字。
其四,神的恩典不是罪人眼中的“无限”。有些人觉得因为神有赦罪恩典,所以不论人犯什么罪、犯多少罪、犯多长时间罪、以什么心态犯罪,神都会赦免,在这些人的逻辑里,神的恩典、赦罪意味着没有底线,人可以随意做什么、只要人最后说我认罪或者相信就可以。神什么罪都可以赦免,但不表示什么罪、神都会赦免,神是否赦罪不以犯罪数量计算,不是说犯罪少、神就赦免,不是犯罪多、神就赦免,不是犯罪刚好到某个程度、神就赦免,不是因为神赦免了别人的那些罪、他也一定要赦免我的这些罪。神对罪人有恩典、忍耐,不等于神没有底线,不等于神会对罪人无限度的宽容,更不等于神应该对罪人无限度的宽容。神给人的诫命和呼召是,“现在正是悦纳的时候!现在正是拯救的日子!”,是现在悔改相信,不是等待、不是等到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再信,神的恩典不是一个空头支票,只要你想用的时候签字、它就生效。因为罪人无视神的恩典、藐视神,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向不可逆转的深渊,为自己积蓄的神的忿怒,已经越过底线。神是有底线的,当然,人无法揣测神的底线,所以人不应试探神的底线,不应用神的恩典作为借口去挑战神的底线,旧约、新约都警告人不要陷入这种不可逆转的境地。主说,“不要把圣物给狗,也不要把你们的珍珠丢在猪前,恐怕它践踏了珍珠,转过来咬你们。”,“论到那些已经蒙了光照,尝过天恩的滋味,又于圣灵有份,并尝过神善道的滋味,觉悟来世权能的人,若是离弃道理,就不能叫他们重新懊悔了。因为他们把神的儿子重钉十字架,明明地羞辱他。就如一块田地,吃过屡次下的雨水,生长菜蔬,合乎耕种的人用,就从神得福;若长荆棘和蒺藜,必被废弃,近于咒诅,结局就是焚烧。”
其五,神厌弃扫罗,是厌弃扫罗作王,这是关于扫罗的王位、不是关于他的灵魂。他最终如何,不作讨论,但神在这里不是彻底弃绝他的灵魂,只是弃绝他作王。扫罗作为王,已经结束;但扫罗作为一个人,没有结束,他依然有机会悔改、信靠神,虽然不能接续王位,仍可以做属神的人,至于他有没有做,那是另一回事。扫罗的问题是,他不想失去前者,对后者也没有兴趣,就如一个牧者犯了某些罪,已经背离圣经对牧者的要求,他不应再做牧者,不是说他不是个基督徒、或者以后不能继续做基督徒,但他不能做牧者。他如果因为自己不能继续做牧者,而耿耿于怀,甚至不择手段维持这个职分,他最终失去的,可能是更重要的东西。大卫与扫罗的区别,是在王位与神人关系的权衡中,他更看重神人关系,他不会为了王位而牺牲神人关系,但扫罗会。同时,神在此对扫罗的严厉,是让他认识到自己问题的严重,可以因此悔改。神的严厉是对扫罗个人的管教,他需要这样严厉的管教,否则他的问题就不只是王位了。如主说的,“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扫罗如果赢得王位,赔上生命,有什么益处?如果失去王位,能让他警醒、悔改,得了生命,这不是最大的恩典吗?这怎么能是神的不公平?当我们陷入类似的罪中,我们希望神做什么?是让我们继续在罪里沉沦吗?
其五,神如此对待扫罗,是王国时代开始的警告,是对后继所有王的警戒,包括大卫、所罗门,也是对今天所有基督徒的警戒。的确,之后的不少王,犯了比扫罗更严重的、持续时间更长、影响范围更大的罪,神没有像对扫罗一样对他们;就像之后有很多祭司,犯了以利一样的罪、比以利更重的罪,神没有像对以利一样对他们;就像之后有很多基督徒,犯了亚拿尼亚、撒非喇一样的罪,比他们更重的罪,神没有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类似的例子很多,祭司设立之初的拿答、亚比户,进入迦南之初的亚干,神的这些审判是敲击的洪亮钟声,振聋发聩,不只是给当事人听的,也是给后人听的,是要人悔改的,不是让人反过来质疑神不公平。要求神公平吗?真的想要神像对待扫罗、以利、亚拿尼亚、撒非喇一样对待你吗?
是否明智
第二个问题,是神设立扫罗为王是否明智。扫罗是神选择的、神设立的,这个选择没有任何人参与。扫罗还未见到撒母耳时,神指示撒母耳,“明日这时候,我必使一个人从便雅悯地到你这里来,你要膏他做我民以色列的君。”撒母耳看见扫罗时,神说,“看哪,这人就是我对你所说的,他必治理我的民。”神的灵感动扫罗,神赐给他一个新心,神也感动其他人跟随扫罗。毫无疑问,设立扫罗是神的旨意。那既然扫罗作王是神的旨意,那扫罗背弃神,是不是神的失败?神为什么设立这个背弃他的人做王?神是不知道扫罗会悖逆他,还是神知道、仍然让他作王?神到底错了没有?他是选择扫罗,选择错了?还是放弃扫罗,放弃错了?
首先,这些问题讨论的是神是否犯错。那这个神是谁?他是哈拿祷告的,“他使人死、也使人活;使人下阴间、也使人往上升。”,是约伯说的,“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是但以理说的,“神的名是应当称颂的,从亘古直到永远!因为智慧能力都属乎他。他改变时候、日期,废王、立王,将智慧赐予智慧人,将知识赐予聪明人。”,是神自己说的,“我造光,又造暗,我施平安,又降灾祸,造作这一切的是我耶和华。”他是创造万有、掌管万有、审判万有的神,万有因他而有、靠他而立。人类无法参透万有,更无法参透超越万有的神,如约伯所言,“我知道你万事都能做,你的旨意不能拦阻。……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即神说的,“我的意念非同你们的意念,我的道路非同你们的道路。天怎样高过地,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使徒说的,“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他的踪迹何其难寻!”因此,当我们在思考神、神的工作、神的旨意时,我们的基本意识应该是,我所知道的是有限的、极其有限的,我所思考的神最终是超越我的思维的。我们可以思想、也应该思想,我们可以问问题、也应该问问题,但这些思想和问题尽头,是超越思想和问题的神,是无法被思想和问题触及的神。我们对神的敬畏,就包括在思想神时的克制,敬畏神是智慧的开端,一旦我们失去了这个敬畏,我们就失去了真正的智慧。很多人知道问问题,但不知道停止问问题,而事实是,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如何停止问问题,他其实不知道如何问问题、更不知道如何思考这个问题。换而言之,如果神的超越、奥秘、不可理解、不可测度在我们心中没有存在的空间,那我们的所有问题站在神之上对神品头论足。我们没有把神当做神,当然就不可能认识神、接受神。例如,在思考神为什么拣选扫罗、不拣选别人,思考神为什么拣选你、不拣选你的朋友,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要刨根问底,要在人的层面把这个问题想透,那你已经糊涂了。这不是说你不应该想这些问题,但你想问题的目的不是想透,是按照神的教导去想,想到神教导的程度,然后停止,这是人的最基本智慧、也是最高阶智慧。我们在这里讲,可以讲、也应该讲,但这不是一个可以在人的层面讲透的问题,因为这是关于神的问题。我们讲的目的,是要按照神的话语去想,去想这个想不透的问题;最后的结果,不是看你有没有想透,而是你有没有想对。
其次,神兴起扫罗是要成就神的旨意,扫罗悖逆神是违背了神的旨意。圣经中神的旨意,有两重基本意义,一指的是神在被造世界向人显明的、要求人遵行的诫命,人是否遵行、要对神负责,神也照此赏赐或者责罚;二指的是神超越被造世界的、不为人知的、命定的旨意,即神最终通过某人、在某人身上成就的旨意,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这个旨意成就之前,人是不知道的。二者都是神的旨意,但具体所指不同,这里我们暂时用“神的诫命”和“神的计划”两个词语做简单区分。看神在被造世界给人的诫命,神的旨意被违背;看神超越被造世界的计划,神的旨意没有落空,是在这个层面,神说,“我从起初指明末后的事,从古时言明未成的事”,“说成就成、命立就立”,“我口所出的话也必如此,决不徒然返回,却要成就我所喜悦的,在我发它去成就的事上必然亨通。”因此,神的诫命被违背,不等同于神的计划失败,或者说,神的计划的成就不等同于人的层面的成功,不是说只有扫罗成功了,神的计划才成就。如果这样,那神的失败就太多了,因为人的失败太多了,你我的失败也太多了。如果这样,那主选择犹大作使徒,是失败;神让那么多人作王,也是失败;神让福音传给那么多人,也是失败。问题不是神的失败,问题是我们认知的狭隘。扫罗悖逆神,是扫罗的失败,不是神的失败;扫罗的王位不得长久,不是神的国度不得长久。我们看神兴起扫罗的旨意,一是直接的,神向撒母耳说的“他做我民以色列的君。他必救我民脱离非利士人的手。……他必治理我的民。”,这有落空吗?没有。二是间接的,神的救赎和国度计划,这因为扫罗失败而中止吗?当然也没有。神在这里显明的,之后多次显明的,不是因为人失败了、所以神的计划失败,而是即使人失败了、很多人失败了,神的旨意依然成就。即使以色列人悖逆神,神依然纪念之前所立的约,恩典立约的神信实守约、大能成约。说到基督徒也是如此,一个基督徒的最终得救,不是因为他是多好、多成功的一个基督徒,是因为神的恩典旨意成就;如果神的旨意成就取决于一个基督徒成功遵守神的诫命,那谁可以得救呢?那得救不还是靠人的行为吗?扫罗的失败非但没有证明神的失败,反而彰显了神的智慧、神的荣耀。
其三,谈到神的计划,神在某人身上的终极旨意,可以有不同的具体目的,“窑匠难道没有权柄从一团泥里拿一块做成贵重的器皿,又拿一块做成卑贱的器皿吗?倘若神要显明他的愤怒,彰显他的权能,就多多忍耐宽容那可怒、预备遭毁灭的器皿,又要将他丰盛的荣耀彰显在那蒙怜悯、早预备得荣耀的器皿上……这有什么不可呢?”神兴起法老,让他做埃及的王,不是要让法老成功,“我将你兴起来,特要在你身上彰显我的权能,并要使我的名传遍天下。”主呼召犹大和呼召彼得的最终目的是不同的,神兴起扫罗和兴起大卫的最终目的也不同,但神的旨意都成就了。这当然不是说因为神的最终旨意成就,人犯罪、悖逆神也就无所谓,好像因为是神兴起法老、要彰显神的权能,所以法老悖逆神、就不算是罪;好像说因为主拣选了犹大,让犹大做主的使徒,所以犹大背叛主就不是罪,反而是帮助神成就了旨意。圣经不是这么教导的,万有在神的掌管之下,神“说成就成、命立就立”,不表示神犯罪、不表示神驱使人犯罪,如前所述,扫罗是主动犯罪,法老、犹大是主动犯罪,并且要为自己的罪负责。神的旨意不是人犯罪的借口,神因恶以成善不是人搪塞罪的理由。扫罗承受自己的罪带来的后果,这不是神的错,这是神的义。
是否后悔
这也联系到第三个问题,神在这里到底有没有后悔。神的话临到撒母耳,“我立扫罗为王,我后悔了。因为他转去不跟从我,不遵守我的命令。”但撒母耳接着对扫罗说,“以色列的大能者必不至说谎,也不至后悔。因为他迥非世人,决不后悔。”这一章里,两次提到神后悔,两次提到神不后悔,那神到底是后悔还是不后悔?是神说错了,还是撒母耳说错了?还是两个都错了?圣经是不是自相矛盾?如果说神的旨意必然成就,那神为什么还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说到圣经中看似的矛盾,这是最突出的例子之一。有人会说,圣经都讲成这样了,你还信?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正常人会这样讲话?这没有逻辑啊,基督徒就这么迷信吗?这个看似棘手的问题,对我们理解神、神人关系至为关键。
首先,这不是撒母耳的口误、圣经的笔误,这个看似的矛盾也不止存在于这里,而是贯穿圣经始终的。其一,大量圣经教导神的旨意的绝对、超越、必然,神是全知的、全能的,神的知识没有盲点,被造物在神面前没有秘密可言,不可能出现什么事情出乎神的意料之外,因为万物都是本于他、倚靠他、归于他。神的预言中有多少“必”、“必定”、“必然”,圣经里有多少“应验”、“成就”。神“使我仆人的话语立定,我使者的谋算成就。”,“我指着自己起誓,我口所出的话是凭公义,并不返回。……公义、能力唯独在乎耶和华!”,“我的筹算必立定,凡我所喜悦的,我必成就。”,“耶和华的筹算永远立定,他心中的思念万代常存。”,神“凭己意行作万事”、“万事都能做”,那些悖逆神的“成就你手和你意旨所预定必有的事。”,神不会说谎、不会后悔,“在他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转动的影儿。”。
同时,圣经里也多次提到神的后悔,或者神改变决定,“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因着摩西祈求,“于是耶和华后悔,不把所说的祸降于他的百姓。”;尼尼微人悔改,“于是神察看他们的行为,见他们离开恶道,他就后悔,不把所说的灾祸降于他们了。”;在耶利米书,神说,“我所说的那一邦,若是转意离开他们的恶,我就必后悔,不将我想要施行的灾祸降于他们。”这些不是清楚的说神改变主意吗?对上述看似的矛盾,神从来没有避讳,主没有避讳,圣经作者没有避讳,圣经甚至很多地方都不屑于解释。有人可能会说,这是他们的迷信、愚钝,真是这样吗?
上述看似的矛盾,根本上讲,不在圣经某些地方、某些作者,而在于神;人之所以觉得矛盾,是因为对神的误解。圣经启示的神与被造世界、被造物是什么关系?圣经教导的两重基本关系,一是神对被造世界的超越,神在万有之上,在时间、空间、被造世界的变化之上,“我从起初指明末后的事,从古时言明未成的事”,“说成就成、命立就立”。没有一样被造物可以脱离神的掌管、神的旨意,在神没有新的知识,因为所有的知识是在神里面的,神知道万有,完全的知道过去现在将来一切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情。神在超越世界的层面,命定的旨意也必定成就、不可能更改,神迥非人,神不是被动的对被造物做出反应,神是主动的、不可阻挡的在成就神的旨意。是在这个层面,圣经讲神的不变、不会后悔,神的旨意的必然、必定,也是因此,神是我们的磐石,神的应许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我们可以安然信靠。
二是神与被造世界的互动,神在万有之中,神在时间、空间里与人互动。人是按照神的形象所造的,人可以和神互动,神也屈尊在被造世界与人互动。如果神只是超越世界的,那在被造世界里的人无法知道神、无法与神沟通,神人互动的前提是神在被造世界的工作和启示,人能够理解神的前提是神以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向人启示。神人互动是人格化的互动,并且神以人熟悉、理解的方式向人显现,因此圣经中有大量对神的人格化、拟人化描述。神“要向那人变脸,把他从民中剪除。”,“你用有能的膀臂打散了你的仇敌。”,“天是我的座位,地是我的脚凳。”这不是说神和人一样有臂膀、眼睛、四肢,这也不是说神像人一样被动的对外在环境做出反应。神在时间、空间里与人互动,不是因为神受制于时间、空间,是因为我们受制于时间、空间,神以这种方式启示,不是说把神矮化到我们的层面,让我们觉得神和我们一样无知、无能,而是说神屈尊降卑到我们的层面,让我们认识神、神对人的态度。是在这个层面,圣经讲神的后悔、神改变决定,这是神超越世界的公义、圣洁、恩慈、良善在被造世界,拟人化的表达,是我们可以深切感受的表达。例如,我们怎么理解罪的严重?神用对罪人的失望、愤怒、审判,让我们明白。我们怎么理解神的恩典?神用对罪人的宽容、忍耐,不照罪人应得的审判他们,让我们明白。圣经说神后悔,不是说神和人一样,因为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之后反悔,圣经说神后悔,目的是强调神对扫罗的失望、扫罗的罪如此辜负神的恩典,让我们真实的认识到神的圣洁和罪的可怕、可悲,罪对神的旨意和神的荣耀的冒犯、亏欠。
圣经讲神既不后悔、又后悔,不后悔指的是神超越世界、在世界之上,神迥非人;后悔讲的是神在世界之中,以人格化的方式与人互动。如果没有前者,那这个神不是神,和人都是被造物;如果没有后者,那这个神即使存在,人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神如果真实存在,那一定是既不会后悔、又会后悔的,因为他既是超越世界的、又是在世界中与人互动的。神人关系的这一点,在基督里有着终极的体现,超越世界的神子,“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成为人、与人真实互动。一方面,“耶稣基督昨日、今日、一直到永远,是一样的。”,指的是神的超越;一方面,基督“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他也吃喝、有情绪反应,指的是神在被造世界与人互动。如果不是如此,我们无法认识神、也没有救赎。圣经讲神既不后悔、又后悔,看似是矛盾的,其实是神之为神的必然,也是神之为神的奥秘、神之为神的荣耀。
6.2.3 大卫被膏(撒上16-17)
神厌弃扫罗作王,撒母耳宣告神的旨意,“今日耶和华使以色列国与你断绝,将这国赐予比你更好的人。以色列的大能者必不至说谎,也不至后悔。因为他迥非世人,决不后悔。”这是撒母耳和扫罗最后一次见面,撒母耳“为扫罗悲伤”,为扫罗的过去、也为扫罗的现在。扫罗和撒母耳的关系不再如前,当神要撒母耳去膏立另一个作王,撒母耳回答,“我怎能去呢?扫罗若听见,必要杀我。”撒母耳清楚扫罗会为王位不择手段,如果撒母耳挡在他前面,他会杀害撒母耳,就像他之后杀害神的其他祭司。第16-17章是撒母耳记的转折点,神兴起另一个王,光彩熠熠,前一个王则走向黑暗、走进黑暗。
6.2.3.1 受膏者之选
神之前已撒母耳再立新王的旨意,“现在你的王位必不长久。耶和华已经寻着一个合他心意的人,立他做百姓的君”。这时,神要他去伯利恒膏立耶西的一个儿子为王。自此,耶西这个家族、大卫这个人、伯利恒这座城与神的受膏者密切联系在一起。这是大卫作为王第一次受膏,第二次是扫罗死后,犹大支派膏大卫作犹大家的王,第三次是内战结束后,所有支派膏大卫做以色列的王,这个秩序的意义之前已有讨论。这里看大卫受膏的过程,一是场合。与之前膏立扫罗类似,撒母耳作为神的祭司献祭、作为神的先知膏抹神拣选的王,祭司、先知、君王的角色共同出现。所罗门被膏立为王时,祭司撒督、先知拿单在场,众人“向耶和华献燔祭和平安祭”,“祭司撒督就从帐幕中取了盛膏油的角来,用膏膏所罗门”,也是祭司、先知、君王的角色共同出现。这并非巧合,王被膏立的场合,有祭司向神献祭、有先知传达神的旨意、有君王得到神赐予的权柄,神的赦罪、神的启示、神的权柄汇聚在这一点,解决的是人的定罪、无知、悖逆。为什么是在这个时期?王国的建立,标志着神的救赎和国度计划进入新的阶段;王国时代的开启,可以说是弥赛亚预言时代的正式开启,神的救赎和国度计划围绕着这位“受膏者”,神开始启示这个“受膏者”是谁、是什么身份。围绕着受膏者,是祭司、先知、君王身份的交织,例如,大卫在诗篇说的,罪人敌挡的是“耶和华并他的受膏者”,“受膏者说,‘我要传神的旨意,……”;“耶和华起誓,绝不后悔,说‘你是照着麦基洗德的等次,永远为祭司’”。这位受膏者集祭司、先知、君王为一身,集赦罪、启示、掌权为一身,大卫受膏的场合指向的是以受膏者为中心的神人关系。
其次,神膏立大卫的仪式。撒母耳膏立大卫,包括之前膏立扫罗,之后撒督膏立扫罗门,是“圣膏”,是神在摩西律法设立的特定膏油,只能用于神要求的目的。这种圣膏曾用于膏抹“会幕和法柜,桌子与桌子的一切器具,灯台和灯台的器具并香坛,燔祭坛和坛的一切器具,洗濯盆和盆座”,并膏抹“亚伦和他的儿子”,为的是使会幕及其中物件、众祭司“成为圣”、“成为至圣”,分别为圣、为神所用。被膏抹是仪式,但远远不只是仪式,其核心是“圣”,圣洁,如神一般的圣洁,才能亲近神、服事神。我们常常注意的是大卫等人受膏的政治意味,然而更基本的是宗教意义,王位是“圣”职,如同祭司是圣职,这也是为什么在膏立王的场合有献祭,如同在膏立祭司的场合有献祭(亦见以利亚膏立以利沙为先知)。受膏者的“受膏”体现的是“圣洁”,神对扫罗、大卫、扫罗门的首要要求也是圣洁,非有圣洁,不能见神的面;非有圣洁,不能服事神;非有圣洁,不能为王。终极的受膏者、真正意义的受膏者,是来自神的,他是神子的圣洁,天使对马利亚说的,“所要生的圣者必称为神的儿子”,只有如此圣洁的受膏者,才是神人之间的中保,是神嘱意的先知、祭司、君王。
其三,神膏立大卫的缘由。神对撒母耳说,“不要看他的外貌和他身材高大,我不拣选他。因为耶和华不像人看人,人是看外貌,耶和华是看内心。”,大卫是“合神心意”的人。对此,有些人觉得王位是大卫争取来的、是他的品格赢得的,因为他好、所以神拣选他。这当然是错误的,大卫为王是神的恩典、神的拣选,在这一点上,大卫与亚伯拉罕、摩西、扫罗、彼得、保罗等神的仆人是一样的,恩典不在乎行为,如果在乎行为、那就不是恩典了。有些人觉得既然不在乎行为,那大卫就是一般人。这也是错误的,大卫在神的恩典里,有神喜悦的心志、品格,他的敬虔不是离开神而有的,但在神里面是有的、不是没有。神看重的是合神心意,是心向着神、追求神、渴慕神、紧紧抓住神,依神所思、与神同行,神之所指乃我的心之所向、神之所喜是我的情之所依。只有如此,方为神的仆人、神的受膏者。大卫这位受膏者合神心意,将来的那一位受膏者也是合神心意,“这是我的爱子,是我所喜悦的”。摩西和神亲近、大卫和神亲近,基督与父的亲近是与父原为一;摩西顺服神、大卫顺服神,基督对父的顺服是“我从天上降下来,不是要按自己的意思行,乃是要按那差我来者的意思行”。神设立大卫为王,是指定一个人,也是指向一个人,指定的是大卫,指向的是大卫的后裔——耶稣基督。膏立大卫的场合、仪式、缘由,都指向基督,使徒在新约讲到,“既废了扫罗,就选立大卫做他们的王,又为他作见证说:‘我寻得耶西的儿子大卫,他是合我心意的人,凡事要遵行我的旨意。’从这人的后裔中,神已经照着所应许的为以色列人立了一位救主,就是耶稣。”
6.2.3.2 受膏者之心
大卫合神心意,那是什么合神心意?第16-17章提到两件事,一是大卫为扫罗弹琴,二是大卫战胜歌利亚。圣经把大卫与扫罗、以色列众人、歌利亚作对比,显出神的受膏者的合神心意、受膏者的荣光。
大卫与扫罗
首先看大卫与扫罗的对比。“从这日起,耶和华的灵就大大感动大卫”,同时“耶和华的灵离开扫罗,有恶魔从耶和华那里来扰乱他”。在这里,一个人是心硬悖逆神,一个人是合神心意;一个为邪灵扰乱,一个被圣灵感动;一个失去王位、焦虑不已,一个被立为王、心平如镜;一个坐困愁城,一个安然侍立。戏剧化的是,扫罗喜爱的大卫,正是他的烦恼的来源;两个王之后的生死较量,开始于悠扬的琴声;在悠扬的琴声背后,是两个灵、两种灵的交锋,一是邪灵、一是圣灵,同时,一是悖逆的灵、一是顺服的灵;双方眼神交汇的时候,一个是被贪婪污浊的眼睛,一个是在神面前清澈的眼睛。扫罗的问题常被人视作精神问题,并套用异教精神分析的术语,但他的问题是属灵问题、不是精神问题。
人的真正的平静、安宁,是在神里面的,是大卫说的,“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是“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这不是环境制造的,不是音乐编排的,这是属神的人在神里面才有的,是信靠神的人才有的。人的精神状态与人的属灵状态无法分割,不可能抛开属灵状态去单纯的谈所谓精神状态,这不是说精神状态与属灵状态的关系是简单的,不,很多时候是复杂的,但再复杂、或者再简单,它们也是关联的,而且属灵状态始终是基础性的。今天很多基督徒对于人的精神状态的认识,不仅是受异教影响,而且是陷在异教学说里,把异教式的割裂式思维、异教式的扭曲性定义当作公理,然后去分析所谓圣经人物、基督徒的精神现象。大卫与扫罗相比,不只是说他精神稳定、扫罗精神不稳定,他精神健康、扫罗精神不健康,类似的现代术语没有意义,因为离开神人关系去看精神状态没有意义,因为你没有正确的标准谈正常与非正常。大卫在神里面的平安不是没有困难、没有强烈的情绪、没有变化的情绪,他都有,属神的人的这一切是在神的话语规范之下,是被神的话语约束、谨慎自守的心,这无法用世俗的正常或者不正常来衡量。不信神的人,不论看起来是正常还是不正常,都是不正常的,因为他的所有认知、情绪都没有在神的话语规范之下,没有在神里面。扫罗真正需要的,不是音乐、不是药物,是悔改、信靠神,不是大卫,是大卫的神。大卫和扫罗的对比,是两种人,两种心志、两种心境、两种气质,背后是两种属灵状态、两种神人关系。
大卫与民众
大卫对非利士人的态度,与扫罗、民众形成鲜明对比。“扫罗和以色列众人听见非利士人的这些话,就惊惶,极其害怕。……以色列众人看见那人,就逃跑,极其害怕。”与之相对的是大卫的信心和勇气,超然于以色列人之上。首先,大卫与众不同的反应。以色列军士面对歌利亚的挑衅,避战怯战,作为旁观者的大卫很诧异,他说,“这未受割礼的非利士人是谁呢?竟敢向永生神的军队骂阵吗?”众人听到歌利亚的叫阵,是害怕;大卫听到之后,是愤怒。众人是不得不接受,不敢不接受,大卫是不可接受、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一个异教徒在神的面前如此狂妄叫阵。这是神的受膏者,合神心意的人,对神的名、对神的荣耀的热心,他对神的名受辱、神的名被亵渎,不会无动于衷。前面说的属神安宁、平静,不是世俗的无动于衷,不是世俗的软弱、怯懦,是如大卫之后说的,“我为你的殿心里焦急,如同火烧……”,如主在洁净圣殿时的热心。属神的人,有别人无法理解的愤怒,其他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卫要有这种激烈反应,有必要吗?大卫是个异类,别人看来事不关己,他却不能接受。这不是他把自己看得很高,是在他心里神的地位很高,因为神的尊容,所以以色列作为属神的人有属神的尊容,我们是永生神的选民、永生神的军队,怎么容得这个异教徒如此猖狂?歌利亚的挑衅,和之后亚述人的挑衅一样,神说,“你辱骂谁,亵渎谁?扬起声来,高举眼目攻击谁呢?乃是攻击以色列的圣者!”大卫不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谈自己的荣辱,他是在对神的认同中,与神共同荣辱,他是属神的,所以任何对神的、就是对他的,让他感同身受的,属神的人把神的事情放在心上,把神的名、神的荣耀放在心上,把主的托付、主的道放在心上,所以他有别人没有的愤怒,因为他有别人没有热心,别人不在意的、他在意而且相当的在意。如常所讲,我们的问题,往往不是基督徒生命的理想过高,而是太低,不是我们不会退让,而是不会愤怒,没有底线的人才不会愤怒。多数人会为私利愤怒,但不会为神的名受辱、主的道受攻击而愤怒,这是今天教会缺少的。在教会里,当神的名被亵渎、神的话语为歪曲、神的权柄被践踏、异教化大行其道,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坦然接受成为常态,这时候,一个有态度、有立场、有荣辱的基督徒是异类,像大卫一样是异类,也是众人眼中的疯子,然而,这个异类在持守属神的良知、底线、尊严。
大卫的勇气是不是只是愤怒?是不是怒火冲昏了头?不是所有的勇气都是真正的勇气,有人的确如大卫兄长说的,凑热闹、说大话、无知者无畏,但大卫不是。什么是勇气?有人觉得勇气是强大的意志,你没有能力做某件事情的时候、用意志去强迫你去做,或者在你觉得不是特别有把握的时候、用意志告诉自己可以,这是世俗的勇气。大卫的勇气是属神的,是神的恩赐、也是基于神的恩赐,不是意志本身的努力或强求。大卫没有说因为我可以、所以我可以,没有说因为我觉得可以、所以我可以,他说的是,“耶和华救我脱离狮子和熊的爪,也必救我脱离这非利士人的手。”,“你仆人曾打死狮子和熊,这未受割礼的非利士人向永生神的军队骂阵,也必像狮子和熊一般。”他的勇气来自他的确据,他的确据来自他对神的确据,他对神的确据来自他对神的信靠,他对神的信靠来自神在他生命中显明的恩典、同在、呼召。他的勇气不是一时之勇,是信心之勇、恩典之勇,即希伯来书所言,“他们因着信,制伏了敌国,行了公义,得了应许,堵了狮子的口,灭了烈火的猛势,脱了刀剑的锋刃,软弱变为刚强,争战显出勇敢,打退外邦的全军。”勇敢不是说下次你遇到危险,大胆的说我敢,勇气不是胆量问题,勇敢不是大胆,不是吹嘘出来的、不是想当然,是有实质内涵、实质支撑的。大卫的勇气是对神的深刻认知、深沉信靠中积蓄的勇气,不是出于异教的理性或者非理性。异教的理性是,因为我强大、所以我勇敢;异教的非理性是,虽然我很弱、但我很勇敢。大卫的勇气是出于属神的逻辑,神的恩典的逻辑、信心的逻辑,从这个意义上讲,圣经里属神的人是一以贯之。神差遣摩西,摩西有所胆怯,神说“我必与你同在”,“我要伸手重重地刑罚埃及,将我的军队以色列民从埃及地领出来”;神差遣约书亚占领迦南,说的是“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往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基督徒面对逼迫者,主说“你们被交的时候,不要思虑怎样说话或说什么话,到那时候必赐给你们当说的话;因为不是你们自己说的,乃是你们父的灵在你们里头说的。”这里是有因为、所以的,是因为神如何、所以人如何,是在神的权能里、人有勇气,在神的信实里、人有确据,他的信是有根有基的,他的勇气也是有根有基的。
大卫与歌利亚
大卫与歌利亚的对比,迦特人歌利亚,“身高三米;头戴铜盔,身穿铠甲,甲重上百斤;腿上有铜护膝,两肩之中背负铜戟;枪杆粗如织布的机轴,铁枪头重十几斤。有一个拿盾牌的人在他前面走。”,“自幼就作战士”,可谓是巨人、大力士、能征惯战的勇者。另一边是年幼的大卫,衣着普通、身无片甲,手里拿着杖和甩石的机弦,捡了几块石头,好像是不小心走到战场。大卫如此不起眼,以至于非利士人觉得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侮辱,“你拿杖到我这里来,我岂是狗呢?”至于胜败,更不在话下。大卫毫不胆怯,他说,“你来攻击我,是靠着刀枪和铜戟。我来攻击你,是靠着万军之耶和华的名,就是你所怒骂带领以色列军队的神。今日耶和华必将你交在我手里。我必杀你,斩你的头,又将非利士军兵的尸首给空中的飞鸟、地上的野兽吃,使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以色列中有神;又使这众人知道,耶和华使人得胜不是用刀用枪,因为争战的胜败全在乎耶和华。他必将你们交在我们手里。”
在这里,不只是异教与以色列人的对决,也是歌利亚代表的血肉之力,与大卫代表的属神能力的巅峰对决,一个是血肉能力的最高境界,一个是属神信心的最高境界。血肉之力靠的是武力、武器,属神的人靠的是耶和华的名、耶和华的应许、耶和华的同在,异教相信的是暴力的必胜,大卫相信的是耶和华的必胜。大卫诸诗篇、圣经其他书卷都呈现着同样的主题, “……有人靠车,有人靠马,但我们要提到耶和华我们神的名。”,“我们靠你要推倒我们的敌人,靠你的名要践踏那起来攻击我们的人。因为我必不靠我的弓,我的刀也不能使我得胜。唯你救了我们脱离敌人,使恨我们的人羞愧。”,“你们当刚强壮胆,不要因亚述王和跟随他的大军恐惧、惊慌,因为与我们同在的比与他们同在的更大。与他们同在的是肉臂,与我们同在的是耶和华我们的神,他必帮助我们,为我们争战。”,“君王不能因兵多得胜,勇士不能因力大得救。靠马得救是枉然的,马也不能因力大救人。耶和华的眼目看顾敬畏他的人和仰望他慈爱的人,……我们的心向来等候耶和华,……我们向来倚靠他的圣名。”,“不是倚靠势力,不是倚靠才能,乃是倚靠我的灵方能成事。”,“我们因基督,所以在神面前才有这样的信心。并不是我们凭自己能承担什么事,我们所能承担的,乃是出于神。”,“我们争战的兵器本不是属血气的,乃是在神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属神的人对成败、强弱的思考,和世人不同。世人看的是世界层面,智力、武力、运气,天时、地利、人和,然后决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有把握、什么没有把握。属神的人,如大卫在这里体现的,有一种看似疯狂的思维,看似是“无理”的,在人看来不可能的。关键正在这里,属神的人讲可做与不可做、有把握和无把握,看的是神、神的应许、神的诫命:如果是神的应许、神的诫命,那在人看来多么不可能、多么荒唐的事情,属神的人也要做;如果不是神的应许、神的诫命,那在人看来多么简单、多么合理的事情,属神的人也不能做。我们与世人的不同,不在于具体某个决定,而在于整个认知思维的体系,从认识某个问题的第一点就不同。神要基督徒做的事情,“在人这是不能的”,我们靠的是“凡事都能”的神。很多时候,我们本应注目在神的应许、神的诫命,却定睛在人的层面的较量、得失、成败,本该展翅飞翔的鹰,它的双腿纠缠在这些沼泽里,难以移动。不是神没有给我们翅膀,是我们自甘堕落于这个沼泽,问题不是神不能,而是我们不信,所以我们信的是自己的能,也只能靠自己的能。
有人觉得,信靠神、不信靠人还不简单?实际出现的并不一定是真正的信靠神,例如,一是虚无的信,以色列人抬着约柜和非利士人争战时,看起来他们也是信靠耶和华的名,信靠“争战的胜败全在乎耶和华”,如前所述,这不是信,只是口头的、没有心里的投入,不是信靠神、是利用神。二是多余的信,这是在圣殿祷告的那个法利赛人的信,我有能力、我认为我可以,但我同时说我信神,这个信是多余的、是自信的注脚,还是口头上的、没有心里的投入。三是孤独的信,就是信、呆呆的等待,这是懒惰童女的信,这也是口头上的,没有投入。说到信靠神、不靠人,其实不少人有的是类似的虚无的信、多余的信、孤独的信,他的信是虚无的、勇气也是虚无的,信是多余的、勇气也是多余的,信是孤独的、勇气也是孤独的,人的勇气不可能超越他的信心。这些错误的信,背后是错误的神人关系:虚无的信,人是神的支配者;多余的信,神是人的点缀者;孤独的信,人是神的旁观者。在错误的神人关系之下,它不是真正的信、也无法生发出真正的勇气。大卫如何定位自己的?是神把歌利亚交在大卫手中,“使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以色列中有神;又使这众人知道,耶和华使人得胜不是用刀用枪,因为争战的胜败全在乎耶和华。”大卫的信靠、勇气,是投身于伟大的神的工作和旨意,是对神的荣耀彰显、旨意成就的盼望;类似的,我们信靠主,也是投身于主的呼召、主的诫命,期待主的荣耀彰显、旨意成就。属神的人的自我定位是神的仆人,神的恩典的器皿、神的旨意的器皿,是热切的回应神的诫命、神的呼召,这个信靠是活泼的、动态的,是追求神、渴慕神,是按照神的话语思考、行事。这时,你就不会是孤独的信、放弃人的意志,不会是虚无的信、把你的意志强加于神,不会是多余的信、让神做你的附庸。信靠神是神定义的状态,是属神的状态,不是人自己想象或者设计的状态,这是真的信靠和假的信靠的区别,这也是为什么真的信靠是无法模仿的,不是照猫画虎、学习大卫说话的方式和做事的方式,即便是你模仿到了、也没有内涵,真正的内涵不是你盯着大卫而有的,是注目在神才有的,是神的话语在人里面生发的。
6.2.4 扫罗与大卫(撒上18-26)
大卫战胜歌利亚之后,扫罗认为大卫对他的王位是威胁,他想尽办法除掉这个威胁,虽屡屡失败、他顽梗的一再继续。这部分结构如下:早期大卫基本是在扫罗周围,听从他差遣,扫罗尝试了直接刺杀、借刀杀人、设计抓捕、暴力抓捕,在这期间,大卫得到约拿单、米甲、以及撒母耳的帮助,约拿单也努力让父亲和大卫和解,然而和解失败,扫罗反过来要刺杀他,这时约拿单和大卫都知道扫罗心意已决;接着,大卫开始在国内逃亡,扫罗靠着各处的眼线紧随其后,扫罗越来越偏执、多疑,屠杀了祭司城挪伯的所有祭司和百姓;接着,双方的气势反转,在两次直接接触中,是大卫放过扫罗、并依然对他尊敬有加,扫罗在惊恐之余对着大卫认罪,至少口头上暂时接受大卫作王的现实,但他没有停止对大卫的追索;最后,大卫流亡到外邦人的土地,扫罗在与外邦人作战时战死。
早期(18:1-20:42)⟶中期(21:1-23:29)⟶末期(24:1-26:25)⟶结束(27:1-下1:27)
约拿单(18:1-5)⟶刺杀1(18:6-16)⟶诱杀2(米甲,18:17-30)⟶暂时和解3(约拿单,19:1-8)⟶刺杀4(19:9-10)⟶逮捕5(米甲,19:11-17)⟶追捕6(撒母耳,19:18-24)⟶和解失败7(约拿单,20:1-42)⟶屠杀(亚希米勒,21:1-9, 22:6-23)⟶追捕(21:10-22:5, 23:1-29)⟶认罪和解1(24:1-22)⟶神人之死(25:1)⟶恶人之死(25:2-44)⟶认罪和解2(26:1-25)⟶大卫流亡(27:1-28:2, 29:1-30:31)⟶扫罗之死(28:2-25, 31:1-13, 下1:1-27)【小标1-7表示早期扫罗的七次企图】
扫罗和大卫的故事,仅仅从事件内容看,似乎和世俗历史的王权之争很像,前朝与本朝、旧王与新王、皇帝与皇储、在任者与继位者、奸雄与英雄,两个权力家族的决斗、两个天选之子的碰撞。这段圣经从宫廷到乡野、从贵胄到平民,有人乔装改扮、装疯卖傻,有人密信联络、生死结盟,有人藏身山林、四处游击,有人时而为友、时而为敌,有战争、屠杀,有婚姻、友情,有众叛亲离、也有舍命相随,有仁义者、暴虐者、忠贞者、谄媚者、智者、愚者,有撕心裂肺的痛、枉费心机的愁、口蜜腹剑的计、处心积虑的谋,在追与逃之间,在情与仇之间,从扫罗的矛刺向大卫的那一时,到大卫的刀剪下扫罗衣襟的那一刻,从大卫杀死非利士人时的欢呼,到扫罗与非利士人战死时的寂静,人物繁多、情节跌宕、场景变换。然而我们看这段圣经,目的不是研究宫廷政治、不是欣赏文学手法,这是两个受膏者的对决,也是两个受膏者的对比,他们之间的关系背后是各自与神的关系,他们如何看待彼此背后是他们如何看待神、看待自己。我们绝大多数人不可能有王权,甚至都不可能接近王权,但各人有神给予的恩赐、权柄、呼召,每个人也应思考如何神、看待自己、看待他人。
6.2.4.1 扫罗对大卫
扫罗嫉妒大卫,嫉妒是常见的一种心态,谁没有过嫉妒呢?嫉妒似乎无伤大雅,多数人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扫罗是扫罗,我即使嫉妒也不可能到他那个地步。嫉妒虽然称不上好,但在诸多的罪里,似乎也不是大罪,“奸淫、污秽、邪荡、拜偶像、邪术、仇恨、争竞、忌恨、恼怒、结党、纷争、异端、嫉妒、醉酒、荒宴等”,这里嫉妒好像是最轻微的。这是不少人的想法,也是不少基督徒的想法,但这不是圣经的教导,嫉妒是神人关系的颠倒,是人际关系的毒药,是属世思维的标志。罪人“装满了各样的不义、邪恶、贪婪、恶毒,满心是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又是谗毁的、背后说人的、怨恨神的、侮慢人的、狂傲的、自夸的、……”,传异教的“自高自大,一无所知,专好问难,争辩言辞,从此就生出嫉妒、纷争、毁谤、妄疑,并那坏了心术、失丧真理之人的争竞。”,基督徒要“除去一切的恶毒、诡诈,并假善、嫉妒和一切毁谤的话”。教会中的很多问题也与嫉妒相关,“你们仍是属肉体的,因为在你们中间有嫉妒、纷争,这岂不是属乎肉体、照着世人的样子行吗?”,“你们心里若怀着苦毒的嫉妒和纷争,就不可自夸,也不可说谎话抵挡真道。这样的智慧不是从上头来的,乃是属地的,属情欲的,属鬼魔的。在何处有嫉妒、纷争,就在何处有扰乱和各样的坏事。”嫉妒与属神身份、神的恩典、神的诫命相悖,被嫉妒腐蚀的心是可悲的,被嫉妒劫持的心是可怕的,扫罗在这里就是明证。嫉妒的杀伤力就在它的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因此可以肆无忌惮的施行伤害,同时嫉妒并不简单,去除嫉妒并不是说我不嫉妒这么简单,如同其他的罪,这背后是罪的网络、罪的网罗。
嫉妒之路
扫罗对大卫态度的转变,开始于听到民众对大卫得胜的反应,“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扫罗甚发怒,不喜悦这话,就说:‘将万万归大卫,千千归我,只剩下王位没有给他了!’从这日起,扫罗就怒视大卫。”他之前喜爱大卫,现在看到大卫就发怒,扫罗具体什么时候得知大卫受膏,我们不清楚,但从这时起,他真切感到大卫对他王位的威胁,对他是致命的,他的对策也是致命的。他视大卫为仇敌,务必除之而后快,用尽办法取大卫的性命,直接刺杀不行就借他人的手加害,设计谋不成就暴力抓捕,越不成功、就越愤怒,越愤怒、就越残酷。他开始只想杀大卫,后来他想对撒母耳动手,再后来他要杀他的儿子,最后他杀了挪伯城的八十五个祭司以及城中的其他人,包括孩童,甚至连牛、羊都杀灭。这就是罪的蔓延,罪让人面目全非。
在这个过程中,扫罗表现出一些在别的地方看来是“美德”的特质,例如他坚持不懈,不除掉大卫绝不罢休,他不会被任何阻挡,“我必从千门万户中搜出他来”;再比如,他勇敢、果断,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说做就做、不会有犹豫,纵然周围没有人配合他,仍然不会退缩。他对亚玛力人没有的果决,在对大卫时有;他对撒母耳没有的耐心,在追杀大卫时有。嫉妒的扫罗似乎投入了自己最“好”的部分,似乎发掘了在别处没有的潜能,嫉妒的强大就在于此,嫉妒的可怕也在于此。为什么?嫉妒是危机感,嫉妒不只是看到别人强、或者别人比自己强,嫉妒是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威胁,嫉妒不是强弱对比、嫉妒是安危对比,越强烈的嫉妒是越强烈的危机感,越强烈的危机感就越能激发人的自我生存、自我保护的本能,而这个看似正当的欲望被用于罪,这也是为什么人不能自拔的一个原因。最危险的罪是什么?是那些最容易和人的正当需求混淆的罪,人最容易放下心防。扫罗不觉得他在犯罪,他只是在自我保护,像他说的,是大卫在谋害他,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理解别人不支持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天经地义。嫉妒是扭曲的危机感,嫉妒让人疯狂,因为危机让人疯狂。扫罗越无法除掉大卫,他越觉得大卫的威胁严重,他越想用更坚决的手段对待,因为人的危机感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重的,危机感的发酵导致罪的发酵,这是嫉妒不竭的动力。法利赛人对耶稣的嫉妒,也是如此,他们认为耶稣的威胁日渐加重,耶稣的门徒日渐增多,他们除掉耶稣的困难越来越大,他们就越不吝啬用极端手段。嫉妒如果在开始的时候不被限制,它就不可限制,不被限制的罪会反过来把人裹挟,神对该隐说的,“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罪背后的生命力是一样的顽强,一旦人觉得某些罪不是罪,罪在他里面不只是存在,更危险的,罪如饥似渴的吞噬他。
嫉妒之苦
嫉妒看起来是快意恩仇,扫罗看起来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他并不快乐,很不快乐。首先,他的愤怒后面是惧怕,圣经多次提到他“惧怕大卫”、“更怕大卫”,他有恐惧,而且与日俱增,如前所述,嫉妒是危机感,有危机感就有随之而来的恐惧,危机感越重、恐惧就越重。这不是真正值得的恐惧,因为这不是真实的危机,嫉妒是制造危机,因为嫉妒制造敌人,嫉妒放大敌人。大卫自始至终没有伤害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没有想过要从他的手中夺走王位,大卫没有把自己视作扫罗的敌人,反而一直把自己看作扫罗的仆人,甚至说自己在扫罗面前是“死狗、跳蚤”。扫罗的苦,不是把大卫视作敌人,是把神视作敌人。他一方面知道神的旨意不会改变,“耶和华迥非世人,决不后悔”,一方面他不愿意接受神的旨意,想靠着自己扭转。他恐惧大卫作王取代他,其实恐惧的是神的话语成真、撒母耳的预言成真,这个恐惧的痛苦在于这个旨意来自神,他想改变的不只是大卫的命运、自己的命运,他要改变的是神的旨意。他在与大卫为敌,实际是在与神搏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的痛苦是飞蛾扑火的执念,就像主之后对另外一个扫罗讲,“你用脚踢刺是难的。”。扫罗后面两次遇到大卫时说的,是他心底里早已明白的,“我也知道你必要做王,以色列的国必坚立在你手里。现在你要指着耶和华向我起誓,不剪除我的后裔,在我父家不灭没我的名。”,他明白但不愿意接受,屈辱让他低头,但屈辱很快又让他抬头。嫉妒的人是自卑的,这不是一般意义的自卑,而是说,嫉妒的人认为自己受了侮辱,他的苦的另一面,正是这个羞辱,他的尊严受到践踏,大卫一日不除,扫罗就一日被羞辱,在自己心里、在亲人面前、在以色列民面前被嘲笑。骄傲是强势的罪,嫉妒是弱势的罪,虽然二者是相通的,嫉妒是心里有傲慢才嫉妒,骄傲是心里有嫉妒才骄傲,但骄傲是胜利者的表情,嫉妒是失败者的表情,骄傲是羞辱人的,嫉妒是被羞辱的,因此骄傲的人是快乐的,因为他赢了,嫉妒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输了。
嫉妒不仅把嫉妒的对象视作敌人,嫉妒还在人群中制造敌人,他会把一切没有与他感同身受的人视作敌人,他们与大卫一样无视自己、侮辱自己。扫罗发现,越来越多人站在他的对立面,他越来越是孤家寡人,在他眼里,女儿、儿子背叛他,他连自己支派的人都觉得不可信任,“便雅悯人哪,你们要听我的话!耶西的儿子能将田地和葡萄园赐给你们各人吗?能立你们各人做千夫长百夫长吗?你们竟都结党害我。我的儿子与耶西的儿子结盟的时候,无人告诉我。我的儿子挑唆我的臣子谋害我,就如今日的光景,也无人告诉我,为我忧虑。”他把祭司以及全城的人看作叛乱者,他看挪伯城和神看耶利哥城是一样的,在神眼里、耶利哥城是被罪污秽的,要除灭,在扫罗眼里,挪伯城也是被污秽的,要除灭。他在除灭挪伯城时,别人的反应似乎印证了他的感觉,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只有以东人多益愿意服从。明明是他的罪让众人远离他,他觉得是众人背叛他,他的苦,是他认为自己是受害者,是所有人的受害者,他对大卫没有安全感,到这里,他对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安全感。嫉妒的心是冰冷的,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手里拿着枪,扫罗却感到无比的孤独,他与神为敌,与神的受膏者为敌,最后是与所有人为敌。嫉妒的人想除掉自己的危机感,但他做的实际上是在加重自己的危机。
嫉妒之故
有人说,上面说的是扫罗、法利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嫉妒不一定是要杀人,嫉妒最基本的是你的安全感、自尊心受到威胁,因此不能接受别人的好、别人的强。这也是羡慕和嫉妒的区别,圣经讲效法使徒、效法圣徒、羡慕善工,羡慕、仰慕可以是正当的情感,我觉得某人很好、值得我学习、值得我效法,我希望成为他那个样子,像他一样。羡慕是觉得别人好、别人强,但对自己不是威胁,心里有的是因着向往而追求的动力,是自己向好、向善、向敬虔的改变;嫉妒则不然,如果说羡慕是正向的,嫉妒则是反向的,羡慕是我的改变、成为别人的样子,嫉妒是要别人改变、成为我要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嫉妒其实比很多人想象的要普遍。有些人觉得我接受我的平庸,没有追求,这些人嫉妒的表现,往往是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容不得别人说什么追求、上进,他觉得别人追求、上进就是对自己的侮辱,让自己没有安全感。嫉妒是用我的标准整合世界,别人的状态必须是让我觉得舒服的状态,有一种嫉妒是别人不能比我强,有一种嫉妒是别人要和我一样平庸。嫉妒在基督徒中并不少见,当然,很少有人直接说我嫉妒、我不希望别人好,嫉妒是更微妙的,嫉妒是错误的安全感、嫉妒是扭曲的恩典观,这是更深刻和普遍的问题。
首先,嫉妒是错误的安全感。前面说到,嫉妒的反应是安全感缺失之下的自我保护,扫罗为什么缺乏安全感?因为他的安全感建立于错误的根基,他没有信靠神,而是通过消灭潜在威胁、掌控自己的命运,更重要的,他不能失去王位,王位是他自我价值和自我认同的必要内容。约拿单对大卫做王很坦然,扫罗不行;约拿单可以不做王,扫罗不可以;王对约拿单是身外之物,对扫罗不是。就像在今天,教会的某种职分、人群中的某种地位,对有些人是必需品,他不能没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嫉妒的、敏感的,他对这个心爱之物有强烈的归属感和保护欲,别人不能动、别人都不能靠近。例如,有人觉得,我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我比别人强,所以别人一旦比我强,我就不安全,我就不能容忍。嫉妒的人的安全感,其实是优越感,他感觉安全只不过是他觉得自己比人强,他感觉不安全是因为他觉得别人比自己强。嫉妒是想保持这种优越感,不接受任何打破这种优越感的因素,这是畸形、扭曲的心态。嫉妒不只是人与人的比较,人与人的比较和差异是客观存在的、无法回避的,嫉妒背后是一种笃定,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胜过别人,一定要把别人踩在脚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是我,我才有尊严。
“仇恨、争竞、忌恨、恼怒、结党、纷争”与嫉妒并列,也与嫉妒并存,嫉妒的人必然要争,争不赢就怒、就恨,恨到头就杀。嫉妒把人际关系看作竞争关系、敌我关系,对方不只和我竞争,还威胁我的安全感、践踏我的尊严,这也是为什么,嫉妒会在人群中制造各种问题,因为他看别人在给他制造各种问题,他也不会和别人有正常的关系。他如果竞争得过别人,他和别人是主仆关系,别人得听他的,他如果竞争不过别人,他和别人是敌我关系,他不会听别人的。只要他的安全感的基础不变,他的这种状态不会变。嫉妒是人际关系的毒药,因为人际关系被用于优越感的消费,“你们仍是属肉体的,因为在你们中间有嫉妒、纷争,这岂不是属乎肉体、照着世人的样子行吗?”,哥林多教会的嫉妒、纷争,背后是优越感层面的争竞,我是属保罗的、所以更有优越感,我是属彼得的、所以更有优越感。今天,嫉妒更普遍的表现,是优越感的消费,世界这么灌输、不少基督徒也这么行事,这让正常人际关系最基本的元素消失了,那就是真诚、真实。由于我的安全感、尊严来自我对别人的优越感,一方面我会制造强大、光鲜的外表,不愿意以弱点示人,也不愿意审视自己的弱点,这是假冒为善;一方面我不会认真对待别人,口头上会礼貌,但心里不会服气,这还是假冒为善。为优越感服务的人际关系是虚伪的,一群人为寻找优越感相处的关系最多是一团和气的虚伪。今天基督徒群体很难建立实质的、有深度的关系,这是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实质、有深度的关系,生命在属灵层面的沟通、建造,需要每个个体放弃优越感,放弃在这个群体中寻找优越感、或者通过这个群体得到优越感。例如,如果一个基督徒,他的目的是为了保持某种优越感,他会真正的成长吗?他可能会努力,但只会努力到可以产生优越感的程度;更多时候,这是负面的,为了保持优越感而向后看、向下看,对前面的人嗤之以鼻,对后面的人趾高气扬。嫉妒并不会让人成长,嫉妒阻止人成长,嫉妒是自我封闭,自我封闭的背后也常常是嫉妒,一个基督徒的嫉妒会封闭自己,一个牧者的嫉妒会封闭教会,嫉妒不希望别人好,最后自己也好不了。
其次,嫉妒是扭曲的恩典观。嫉妒是直接对人的,但不只是对人的,一切的罪最终都是对神的。扫罗不见得完全否定神的恩典,扫罗不能接受的,是神给大卫更多的恩典。嫉妒的人要站在神的恩典的顶点,至少是在这群人里神的恩典的顶点,别人只能比我少、不能比我多。嫉妒是愤愤不平,看到人之后的愤愤不平,是对神的愤愤不平,凭什么别人有的我没有?嫉妒想要支配人,更要支配神。嫉妒的假定是神不公平,神应该按照我能接受的方式分配他的恩典。就像葡萄园的比喻中,早上开始做工的,抱怨主人给后来的人同样的工价,但主人说,“我的东西难道不可随我的意思用吗?因为我做好人,你就红了眼吗?”神难道没有权柄支配神的恩典吗?如常所讲,谈恩典的时候说应该,就不是恩典了。嫉妒不是追求神的恩典,嫉妒是要压抑神的恩典,就像骄傲不是珍惜神的恩典,而是挥霍神的恩典。嫉妒是贫乏的,嫉妒看到的世界是贫乏的,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是顶点;嫉妒的心不是坦然的,他看到神的恩典在别人身上的工作,他的反应不是为此荣耀神感谢神、不是为别人高兴,而是不高兴。神得荣耀、别人得到神的祝福,他不高兴,这表明他的心不是属神的、是围绕着自己,他希望神工作,但只希望神围绕着他工作。嫉妒的人封闭的不只是自我,他人,还是神,他希望神的恩典被封锁在一个他能接受的范围。对他而言,只有神让他高过众人,才是恩典,否则神再给他什么、都算不上恩典。嫉妒实质上是对神的恩典的垄断,对神的旨意的独裁。嫉妒的心里是颠倒错乱的神人关系,恩典在定义上已经错了,他从定义上就会蔑视神的恩典,他经常觉得神做的不够,神对他有亏欠,他会信靠神、爱神吗?不,他会埋怨神。他对神的追求、赞美,只限于自己优越感的满足,只限于神看他比别人重要,是自己得荣耀、不是神得荣耀。属神的心,是要神得荣耀,希望神在更多的人身上、得更大的荣耀,他知道自己里面的罪在亏欠神的荣耀,自己不可能是神的恩典的顶点,他期待别人有更多的敬虔、更多的智慧,结更多的果子,他不是以自己作为标杆去衡量别人,因为自己不配。使徒的祷告是,“愿你们在一切属灵的智慧悟性上,满心知道神的旨意,好叫你们行事为人对得起主,凡事蒙他喜悦,在一切善事上结果子,渐渐地多知道神。”,他为其他基督徒的成长、见证感谢神,他心里没有嫉妒的狭隘,他的心拥抱神的恩典,在神的恩典可及之处,就是他欢喜、赞美之处。他看重的是神、神的荣耀,不是自己在神的荣耀里与其他人的比较。
6.2.4.2 大卫对扫罗
在扫罗与大卫的关系中,大卫多是被动的,扫罗召他、他就来,扫罗害他、他就逃,扫罗与他和解、他就回到扫罗身边,扫罗快找到他、他就转移。然而在这之下,真正强势的是大卫,“大卫作事无不精明,耶和华也与他同在”,而“扫罗惧怕大卫,因为耶和华离开自己”;“以色列和犹大众人,都爱大卫,因为他领他们出入”,“约拿单爱大卫,如同爱自己的性命”,扫罗“女儿米甲爱大卫”,大卫“的名被人尊重”,而扫罗感到自己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后期大卫和扫罗的两次直接接触,是大卫对扫罗施以恩慈,是扫罗向大卫认罪,说“你比我公义,因为你以善待我,而我以恶待你”,请求大卫“不剪除我的后裔,在我父家不灭没我的名”。这不是说扫罗对大卫的威胁、伤害是虚无的,不,扫罗对大卫的威胁是直接的、致命的、紧迫的,大卫也有惧怕、也有进退失据,但双方的关系有强弱之势迥异的另一层。
大卫在这里最突出的表现,是面对扫罗的刺杀、谋杀、追杀时表现的克制,他始终被动逃避、没有主动回击,甚至在完全有机会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割下扫罗衣襟的一角,拿走他的枪和水壶。更不要说他之前,即使已经被扫罗多次陷害,还是愿意回到扫罗身边为他服务。大卫的表现,是令人惊奇的克制,让人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需要这样吗?需要这么极端吗?基督徒是要效法这个吗?效法这种克制意味着什么?
大卫对扫罗的态度,其根本在于他始终承认扫罗是“耶和华的受膏者”,扫罗是“我的主,乃是耶和华的受膏者,我在耶和华面前万不敢伸手害他”,“不可害死他,有谁伸手害耶和华的受膏者而无罪呢?”大卫的随从对他说,“耶和华曾应许你说:‘我要将你的仇敌交在你手里,你可以任意待他。’如今时候到了!”,“现在神将你的仇敌交在你手里,求你容我拿枪将他刺透在地,一刺就成,不用再刺。”,大卫坚决不许,“我指着永生的耶和华起誓:他或被耶和华击打,或是死期到了,或是出战阵亡,我在耶和华面前,万不敢伸手害耶和华的受膏者。”大卫清楚神给他的呼召,神立他作王,但他也清楚在神取扫罗的性命之前,在神废止扫罗作王之前,扫罗依然是王、依然是神的受膏者。这反映了大卫对扫罗的认知背后是他对神和神的旨意、以及对自己的认知,他对扫罗的尊重背后是他对神的敬畏,他在扫罗面前的谦卑背后是他在神面前的谦卑。
大卫与扫罗相遇之前,他已被神通过撒母耳膏立为王。按一般人的理解,受膏之后应该怎么办?应该向众人宣告,然后召集人马、推翻扫罗,既然已经有神的旨意,还等什么?早点开始治理国家、开疆拓土,这也是为以色列人好啊?早点成就神的旨意,也是为神好啊?大卫为什么没有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精神?他为什么这么被动呢?难道他对作王不感兴趣?难道他对神的呼召不感兴趣?类似的质疑、指控还可以对其他人,例如主的使徒们,主升天之前给他们诫命,“你们要去,使万民做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他们听到之后应该怎么办?赶快发动、组织民众去宣教啊,一个使徒负责一个主要国家,尽快开始做事啊?还等什么?主给保罗的呼召,“他是我所拣选的器皿,要在外邦人和君王并以色列人面前宣扬我的名。”保罗听到之后应该怎么办?还不赶快大展宏图?就凭着主的这句话,一呼百应,还怕没有拥护者追随者?但是,使徒们似乎是很被动,十二使徒开始只集中在耶路撒冷及周边,几年后才到附近撒玛利亚和外邦人的土地,保罗则去了亚拉伯,之后回到大马色,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与巴拿巴两个人开始宣教。从世俗功利主义的角度,这些人不仅被动,而且在背离主的呼召,主让他们做大事,他们怎么就这么不敢作敢为呢?为什么这么胆怯?然而,正是这些看似胆怯、被动的人,“搅乱”了外邦人的天下。我们与大卫、使徒在这些问题上的距离,表现的是我们与他们在对神、神的旨意、神的呼召的分歧,而且有问题的是我们、不是他们,神喜悦的是他们、不是我们。这里不展开谈使徒,重点看大卫,大卫的例子可以从侧面帮助我们理解使徒。
受膏
首先,大卫如何看待受膏。撒母耳膏立大卫为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卫是神设立的王,是合神心意的人选。这不意味着什么?这不意味着大卫现在就取代扫罗开始执政掌权,不意味着扫罗现在就不再是王、扫罗不再值得尊重。很多人觉得神既然膏立你作王,你取代扫罗就完了,但神的旨意并非如此,大卫在神面前的谦卑、克制体现在他对自己受膏这件事的谦卑、克制,他没有过度解读,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大卫不是怀疑神是否立他为王,对此大卫是确定的,其他人也是确定的,但大卫同样确定的是,他的受膏不意味着他现在就登上王位,二者之间的逻辑跳跃是人的想象、不是神的旨意,看似理所应当只是人觉得理所应当。大卫敬畏神,拒绝用人的想象实现逻辑跳跃,因为人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这与扫罗的想法形成鲜明对比,扫罗不等撒母耳来、自己献祭,扫罗不按神的诫命除灭亚玛力人,他做的正是用想象来实现逻辑跳跃:既然撒母耳没有来,那就轮到我;既然民众想留下点财物,那我就可以变通。扫罗觉得神的话语是有弹性的,且是有想象空间的,神没有说扫罗可以献祭、但扫罗觉得自己可以,神没有说扫罗可以变通、但扫罗觉得自己可以。
对神人的区别、神人的界限、神的旨意与人的推理之间的不同,大卫很清楚、也很清醒,这是敬畏神的一个标志。敬畏神是要把神的话听清楚,神说了什么、神没有说什么,分辨什么是属神的逻辑、什么是自我制造的逻辑。人想象的逻辑跳跃很常见,也很诱惑人,一方面我们很习惯这么对待人,由此迁移到神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一方面我们很愉悦,因为它迎合了人的骄傲,人总是用这种逻辑跳跃来高抬自己的,关于权柄、恩赐、呼召的重灾区。例如,神在圣经里定义了属神领袖的权柄,经常出现的逻辑跳跃是——因为我有这个职分、所以我就有权柄做任何事情,因为我的权柄是神给的、所以你们就要服从。其他的恩赐和呼召也一样,有人常做如此推理,因为我有某某恩赐、所以神一定呼召我做某事,因为我想做某事、所以神一定呼召我做某事,这个因为、所以是不成立的,只是人想当然的因为所以。神给你某种恩赐,与呼召你到某个职位上是两个不同的事情;你想做某事,和神呼召你做某事,也是两个不同的事情。当然,在某些时候二者是相关的,但它们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因果,有很多人有恩赐、但神没有呼召他到某个位置,有很多人想做很多事,但他的想法本身是有罪的,这些例子比比皆是。现在,扫罗式的逻辑大行其道,缺乏对神的敬畏,把自我想象的逻辑跳跃奉为公理,我想是就是、我想不是就不是,不管实际存在的其他可能,自己想的一定是神给的。有些人爱好每天搜寻信号,然后想当然逻辑跳跃,猜测这些信号指向什么,想着神给自己的伟大蓝图是什么,看似很敬虔,但这和世人的白日梦有什么区别?更不要说拿着这种逻辑跳跃去众人中间炫耀张扬。我们能不能严肃认真一点?能不能对神的话语、神的旨意有足够敬畏?能不能像大卫一样清楚、清醒?
王位
其次,大卫如何看待作王。对作王,大卫看似是被动的,他为什么不主动争取呢?这个王位不是你的吗?神就算赐给你,你也要争取啊?大卫为什么不这么想,因为对他而言,王位是神的恩典,不是他应得的、不是他赢得的,神在神设定的时间膏立大卫,神也会在神设定的时间让大卫登上王位,神没有让大卫去除掉扫罗。神的恩典决定了他有王位、也决定了他如何得到王位。大卫不是说不要这个王位,他说的是,让扫罗退位不是他的责任、也不是他的主动追求,“他或被耶和华击打,或是死期到了,或是出战阵亡,我在耶和华面前,万不敢伸手害耶和华的受膏者。”是神让扫罗作王,是神让扫罗从王位上退下来,以什么方式、什么时候,这不是大卫需要考虑的事情、也不是大卫应该直接参与的,这是神的旨意。他不强夺这个王位,是因为他不以自己的王位为“强夺”的。扫罗恰恰站在反面,他不见得口头上直接否定他的王位是神的恩典,但实际上他认为可以通过自己的手段维持王位。
对待神的恩赐、呼召,常见的是两个极端,一是世俗的狂热,一是世俗的淡泊。世俗的狂热指的是某些人看似对神的呼召很热心、投入,实际是出于血气的骄傲,他的努力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可以,他的热心是因为他觉得目标近在咫尺,这不是信靠神,这是信靠自己,靠着自己去赢得、争取,甚至不择手段。某些人对神的某个诫命、教会的某个事工的热情,不是信靠神的表现,反而是不信靠神的表现,他越努力背后是他越不信靠神。还有人是世俗的淡泊,他对神的呼召、恩典没有兴趣,神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一切是云淡风轻,对什么都置身事外,他不仅不会去争、他连动都不动,他可能觉得自己这是信靠神,但这也不是。在世俗思维里,人不知道什么是努力、什么是安息,要么靠着血气事在人为,要么靠着血气清静无为,没有一个是信靠神。圣经讲的属神心志不是如此,大卫不是如此,扫罗是世俗的狂热,但大卫不是世俗的淡泊,他坚定信靠神和神的应许,确定自己是神膏立的王,同时他对这个王位没有觊觎,信靠神必定成就他的旨意,神可以不用大卫的暴力或阴谋成就神的旨意。效法大卫不是呆呆等待,而是效法他的信而不贪、定而不傲,效法他自始至终信靠神和神的恩典,不只是把王位视作神的恩典,也把王位的实现视作神的恩典。经常出现的现象是,人只把结果视作神的恩典,不把过程视作神的恩典,只觉得在结果上需要神,不觉得在过程中需要神。上述世俗的狂热和世俗的淡泊,都是在这一点上倒下,双方不见得否定结果是神的恩典,但双方都否定过程是神的恩典,因为双方都没有在过程中信靠神。然而,如果一个人不在过程中信靠神,他在结果上对神的信靠,这个信靠又是什么?再回到权柄、恩赐、呼召,只在结果信靠神,指的是某些人口头承认神掌权、神成就,但在过程中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努力或者放弃、狂热或者淡泊,例如,口头承认主在教会掌权、主建立教会,但在实际运作时抛开主的教导,按个人或者集体的意思去做事,这是信靠神吗?真正的信靠神是覆盖起点、终点、参照点的全体系信靠,虚伪的信靠神是停留在某一点、某一阶段的信靠。
尊严
其三,大卫如何看待自己的尊严。有人喜欢从权术分析大卫与扫罗的关系,觉得大卫韬光养晦、伺机而动,等着扫罗犯错误,最后自己全身而退、还能博得好名声。这是用世俗机巧逆推属神品格,用自己的庸俗去矮化别人。大卫在这里的反应源于更深层次的,他不汲汲于王位,因为王位对他而言,不是基本尊严价值的一部分,可以有、可以没有,没有王位的大卫依然是一个属神的、合神心意的人。在逃亡路上,他依然求告神、感谢神,大卫与神的关系不取决于他的境遇,他对自我尊严和价值在于自己为神所得、而非自己的所得。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求神的同在;在他一无所缺的时候,他求神的同在;在他心里,他生命的支柱是神、神的同在、神的恩典、神的话语,不是王位、不是军队、不是以色列民高呼万岁。他的合神心意是定睛在神,他看自己、想到的是神,看别人、想到的是神,看自己的境遇、想到的是神,被祝福、想到的是神,犯罪、想到的是神。坦然面对扫罗的大卫,是与神同行的大卫,是这个与神同行给了他面对扫罗的坦然。他对王位,不是事不关己的豁达,是属神的人的尊严,在神里面已有的、定位于神的尊严,在这个尊严面前,他没有必要纠结于王位。扫罗的态度则不然,王位对扫罗不是可有可无的,是不能没有的,他对自我尊严和价值的定位,与王位是捆绑的,这个捆绑也是他的作茧自缚,让他失去了尊严、价值,也失去了自由。扫罗是强求者,强求者没有尊严、价值、自由。
在神前没有尊严的,在人前也没有尊严;在神里面没有价值的,就要在世界强求一个价值。人之所以要用人际关系进行优越感消费,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的尊严和价值,其骄傲、嫉妒、争竞都在于此,他想通过人寻找的,是人无法赋予的,他想用地位、财富、名望暂时替代的,是这些永远无法替代的。去除优越感消费,只有每个基督徒清楚认识到神在基督里赐给自己的尊严和价值,超越世界的尊严和价值,只有我们确信我们的尊严和价值不来自人、不来自世界,我们才能真正的和人、和世界相处。有些时候,我们的问题不是把人际关系看得太轻,而是太重,我们对人际关系有不切实际的的期望,我们想通过基督徒的关系得到只有神才能给予的东西,这种苛责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群体、没有一个教会可以承受的。我们在这些渠道寻找,最终也只会碰壁,并且加速现有的问题,像扫罗一样。只有把神放在正确的位置,才能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才能把自己和他人的关系放在正确的位置。优越感消费的源头是自卑感、失落感,这个自卑、失落是对神的自卑、失落吗?不是,是面对人的、面对世界的,是放大了人和世界、矮化了神之后的结果,扫罗是这样,众人也是这样。大卫的生命、圣经的教导,是定睛在神,让自己的尊严和价值建立在神的恩典和应许,这是对人的解放、对人心的解放、对人际关系的解放,这也是今天基督徒群体亟需的解放。“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我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似乎不为人所知,却是人所共知的;似乎要死,却是活着的;似乎受责罚,却是不致丧命的;似乎忧愁,却是常常快乐的;似乎贫穷,却是叫许多人富足的;似乎一无所有,却是样样都有的。”他的超然不是因为他有王位、财富、名望,他的超然是因为他有基督,不是口头上说我有基督而已,是心里真正认识、确定、并体验在基督里的丰盛、满足、完全。有这一点,一个乞丐可以有胜过皇帝的尊严,没有这一点,一个皇帝活着和一个乞丐没有区别。
尊重
其四,大卫如何看待扫罗。大卫对扫罗的态度是以他如何看待神、如何看待自己为前提的,这不是伪装出来的隐忍,不是盲目服从。大卫看扫罗是“神的受膏者”,神高举扫罗、把扫罗放在王位,在神让扫罗退位之前,扫罗依然是神设立的王,有神赋予的权柄。大卫对扫罗的尊重,是对膏立扫罗的神的敬畏,按照神的旨意去看扫罗,不是从简单的个人利害去看,扫罗在神的旨意中的地位是什么,他在大卫眼里的地位就是什么,“我的主,乃是耶和华的受膏者,我在耶和华面前万不敢伸手害他”。与之相对的,扫罗只是在个人的利害关系里看大卫,他没有敬畏神、没有按照神的旨意看自己,也不会按照神的旨意看大卫和其他人。大卫不敢伸手害神的受膏者,但扫罗敢于向撒母耳、大卫动手,敢于杀害神的祭司、以及祭司城中的百姓,对神没有敬畏的、对人也不会有尊重。
基督徒之间经常出现问题,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各自感到对方没有给予足够尊重。有些人谈的是世俗的尊重,有些人谈的是世俗的不尊重,前者是按照世俗的理解尊重人,后者是按照世俗的理解不尊重人,都不符合圣经教导。大卫不是一味的尊重,也不是一味的不尊重,大卫对扫罗的尊重是有原则的,也是有源头的,如果他是一味的尊重,那他为什么不像尊重扫罗一样尊重拿八呢?尊重不是在简单的人与人的层面,属神思维是按照神的旨意去看人,然后处理和这个人的关系,根据神对某人的定位来确定我对某人的定位,根据神对某人的态度来确定我对某人的态度,是神教导我们如何尊重人,如何和人保持距离,尊重什么样的人,和什么人保持距离。很多时候,我们想着比神更尊重人、或者比神更不尊重人,想着想着比神更爱人,显得比神还恩慈、怜悯,或者比神更排斥罪,显得比神还要公义、圣洁。但我们不可能比神更爱人,我不可能比神更排斥罪人,比神更排斥罪、那是罪,比神更爱人、那也是罪,因为神是公义、圣洁、良善、恩慈的定义者。因此,效法大卫尊重扫罗,不是对所有掌权者逆来顺受,更不是包容、纵容教会的假教师和伪信徒,好像说“受膏者”这个词成了为非作歹的挡箭牌,这等于是混淆扫罗与拿八。
大卫尊重扫罗,不是说他压抑着内心的仇恨、故作姿态的不去伤害扫罗,这是他出于对神的敬畏、顺服,真心的尊重扫罗,不是形式、礼节而已。为什么要尊重扫罗,大卫心里有着通顺的属神逻辑,并不觉得别扭。合神心意的人有通顺的属神逻辑,合神心意不是勉强编排一个神喜悦的样子,而是在对神的认知、思想、顺服中塑造属神的心志和品格,这不是形式的功夫、是心志的功夫。基督徒之间的彼此尊重,牧者与会众之间的彼此尊重,也应是建立在属神逻辑的基础上,我们接受这个属神逻辑,然后甘心乐意的依照神的教导去做。如大卫一样,他尊重扫罗,首先是因为他认识并敬畏神的权柄,然后认识并敬畏神在扫罗身上的旨意,这个清醒的属神意识让他不会越过界限半步。我们尊重一个人,也要想为什么,这个为什么如果不是属神逻辑,那暂时的尊重只会积蓄将来某一天爆发的愤怒。还是常说的,难的不是我们不知道做什么,难的是我们的心在一个可以正确认知、思维的状态去做这件事情,神人关系如此、人际关系亦如此。
6.2.5 大卫流亡(撒上27, 29-30)
扫罗追杀大卫,大卫不得不四处躲避,在国内多是旷野、山林等人迹稀少之处,即使那样,扫罗依靠情报还是紧紧跟随,他也几次逃到非利士地寻求庇护,并与非利士人、亚玛力人、基述人、基色人等数次交战。大卫流亡的轨迹如下:
基比亚⌃(18:10-19:17)⟶拉玛⤓(拿约,19:18-24)⟶基比亚(20:1-42)⟶挪伯⌃(21:1-9)⟶迦特⌃⌃(21:10-15)⟶亚杜兰洞⌃⌃(22:1-2)⟶摩押的米斯巴⤓(22:3-4)⟶犹大的哈列(22:5)⟶基伊拉†⤓(23:1-13)⟶西弗旷野⤓⌃(23:14-28)⟶隐基底(23:29-24:22)⟶巴兰旷野(25:1)⟶迦密⤓(25:2-44)⟶西弗旷野⌃(26:1-25)⟶非利士地†(27:1-28:2, 29:1-11)⟶洗革拉†⤓(30:1-31)
注:†战争;⤓明确提到神的介入;⌃明确的诗篇标题(见表18)
诗篇直接提到大卫流亡期间事件的共有八篇,见下(主题与之相关的诗篇则更多),这些诗歌是大卫在当事者角度表达自己的心境。
撒上章节 |
事件 |
诗篇章节 |
19:11 |
扫罗打发人窥探大卫的房屋,要杀他。 |
59 |
21:10-11 |
非利士人在迦特拿住大卫。 |
56 |
21:12-15 |
大卫在亚比米勒面前装疯,被他赶出去。 |
34 |
22:1, 24:3 |
大卫逃避扫罗,藏在洞里。 |
57, 142 |
22:9-19 |
多益向扫罗报告大卫行踪。 |
52 |
23:14 |
大卫在犹大旷野时。 |
63 |
23:19, 26:1 |
西弗人向扫罗报告大卫行踪。 |
54 |
6.2.5.1 大卫的困境
如果只是粗略看扫罗和大卫的故事,有些人可能对大卫的实际状态有误解:反正神要立他为王、有神的保守,不会有什么危险,说是逃亡、其实也就是各处看看,时间一到就新皇登基。这种认识是不现实的,大卫在这段时间的境遇窘迫,扫罗的追杀基本没有停止,他的逃亡也少有喘息的机会,刚到拉玛、扫罗就带着兵士赶到,刚离开挪伯、扫罗就闻讯而来;他救了基伊拉,城里的人要把他交给扫罗;在西弗旷野,线人两次向扫罗报告;在非利士地,他不被信任,寄人篱下没有安全保障,假装疯癫以掩人耳目;他帮助非利士人与其他人作战,但也冒着风险可能与以色列同胞作战;在洗革拉,他和随从的家小被亚玛力人掳去,自己要被众人用石头打死。大卫在诗篇中讲,“我的仇敌终日要把我吞了,因逞骄傲攻击我的人甚多。……他们终日颠倒我的话,他们一切的心思都是要害我。他们聚集、埋伏,窥探我的脚踪,等候要害我的命。”,“我的性命在狮子中间,我躺卧在性如烈火的世人当中,他们的牙齿是枪、箭,他们的舌头是快刀。……他们为我的脚设下网罗,压制我的心。他们在我面前挖了坑,自己反掉在其中。”,“他们埋伏要害我的命,有能力的人聚集来攻击我。……他们晚上转回,叫号如狗,围城绕行。他们口中喷吐恶言,嘴里有刀。”,“在我行的路上,敌人为我暗设网罗。……我无处避难,也没有人眷顾我。”
神的应许是真实的,大卫的危机也是真实的;大卫的信靠是真实的,大卫的艰难也是真实的。这里常见的有两重问题,一,既然神的应许是真实的,为什么神要让大卫经历这些危机?是神没有能力吗?二,既然大卫信靠神、信靠神一定拯救他,他为什么还会感到艰难,神不是一定拯救吗?首先看困境之于神的旨意。神的旨意既然是要扫罗退位、大卫作王,何必绕这些弯子?有意义吗?有人觉得神在浪费时间、没有效率。类似的质疑还有很多,神既然要赐给亚伯拉罕及其后裔土地,为什么要等四百多年?神既然要“保全许多人的性命”,为什么要让饥荒发生?为什么还要通过约瑟被卖、被陷害、被下监狱这些程序?神既然要把应许之地赐给以色列人,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在旷野停留、在迦南争战?神既然要赐下耶稣基督,为什么要等几千年?基督既然要再来,为什么又等几千年?就像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扫罗继续在位?让大卫逃亡?说到个人,神既然应许恩典、为什么我的生活会这样?是神没有能力吗?
上述疑问,一是假定神的能力只体现在神的旨意立时成就,好像如果假以时日、有个过程,就显得神很无能;二是假定这个世界没有罪,没有魔鬼、没有罪人,没有任何阻挡神的旨意。然而这些假定是错误的,神的能力、信实可以体现在神立即成就他的旨意,也可以体现任何神设定的时间尺度,或短或长,神的能力、信实不受制于时间长短。同时,这个世界还有罪,扫罗还有罪,其他人还有罪,所以大卫不可能没有危险;大卫自己还有罪,所以他内心里不可能没有惧怕、徘徊。神应许的是立大卫为王,不是让大卫离开这个世界,不是彻底消灭他周围的罪、里面的罪。很多人把神的应许进行空洞的理想化,想当然的给神设定神做事的模板,好像神必须照此去做。然而神的意念远高于人的意念,神创神治的现实远超过人的构造,神的能力和智慧不是人可以编排、设计的。神的荣耀不是体现在给大卫一个无菌环境,让大卫作王,而是体现在众人悖逆、重重危机、大卫进退失据中,神保守神的受膏者全身而退,神的旨意成就,神的能力在大卫的危机中显得完全,神的恩典在大卫的软弱中显得完全。“大卫作事无不精明,耶和华也与他同在”,“扫罗天天寻索大卫,神却不将大卫交在他手里”,耶和华聆听他的祷告,耶和华用先知指导他、用约拿单鼓励他,差遣亚比该阻拦他“亲手报仇,流人的血”,借着外敌入侵中止扫罗的追击,用非利士人的怀疑阻止他与以色列人争战,是耶和华让万事相互效力。大卫不论经历什么,他没有用自己的经历去矮化神,因为他没有对神的编排、设计,他信靠神,不是信靠自己对神的编排、设计,他信靠神是信靠神在做他想不到、看不到的工作,是靠着信心、不是眼见。大卫顾不上去编排神,因为他全心扑在信靠神,很多人只想着编排神、不去信靠神。大卫单单的盯着神的应许,坚信神的同在、神的拯救,他的信靠和神的应许之间没有自己的编排;其他人则是看着神的应许,然后发散各种编排的细节,他信神不是因为确信神的应许,是想着自己编排的细节可以实现。前者是真实的信,后者是虚假的信,前者是因着神而信神,后者是因着自己信神,前者是义无反顾,后者是前瞻后顾。
其二,困境之于大卫的生命。有些人对大卫的反应感到困惑,大卫一方面坚定信靠神、一方面深感艰难。他认为这两者是矛盾的,既然信靠神、相信神一定拯救,还怕什么?有神的保守、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有什么难的,即使有也很快过去。很多人有类似理解,你要信、就不要觉得苦,你要觉得苦、那就不是信。是这样吗?信心和艰难是不是矛盾的?信心会不会消灭艰难?信心会不会消灭体会艰难的心?当然不是,先看完全圣洁的主,主完全的信靠父,主有没有经历艰难、痛苦?主心里有没有感受到艰难、痛苦?有,他“多受痛苦,常经忧患”,在客西马尼“忧愁起来,极其难过”,“我心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极其伤痛,祷告更加恳切,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神子道成肉身,有完全的人性,以人的身份真实经历人会经历的痛苦,属神的信心与属神生命的艰难、痛苦没有矛盾。再看不完全的大卫,大卫与主不同,他有罪、他犯罪,所以他在危机中有惧怕,主从来没有;他有进退失据的时候,主从来没有。大卫的表现不是完全的,然而,神怜悯他,神在他惧怕的时候坚固他,在他进退失据的时候给他出路,这不是说大卫的罪不是罪、弱点不是弱点,不是说神鼓励这些罪和弱点,而是神不因此而放弃属他的人,神体恤人的软弱、扶助信靠他的人。
属神的人不是机器、不是忍者,得救不是失去知觉、痛感,属神的超越不是世人的超脱。有些人对痛苦的理解是佛教式,人要看淡一切,喜怒哀乐悲恐惊都是空,生老病死离恨愁都是未能走出轮回,所以佛的境界是在无有中解脱、自在、安乐,古代希腊也有类似哲学。受此影响,不少人、包括不少基督徒认为的理想状态,是超脱,在痛苦面前不为所动,没有情绪波动起伏。然而,这不是圣经教导,这不是属神生命,这可以说是在否定人、否定人性。神的拯救消灭的是罪性、不是人性,犯罪是把人的感知、情绪用于罪,但人的感知能力本身不是罪,人的情绪本身不是罪。信靠神不是忘记痛苦,不是否定痛苦,不是转移或回避痛苦,不是麻木、冷血,是在属神体系里认识并应对痛苦,是真实的生命面对真实的艰难有真实的,不是罪的反应、是属神的反应。常见的是两种错误,有人在承认人性的同时宣扬了罪性,有人在抵制罪性的同时抵制了人性,前者认为我没有必要避讳艰难、痛苦,但他在痛苦中埋怨神、指责神;后者认为基督徒不应谈艰难、痛苦,信靠神的得胜和平安里不应该有这些内容。前者否定了神在痛苦中工作,后者否定了人在痛苦中生活。在大卫,没有这种矛盾,他没有回避痛苦,因为这个痛苦无法回避,他也没有回避神,因为神更无法回避,真实的痛苦让他更迫切的信靠神,真实的信靠让他更勇敢的经历痛苦。他信,他也感到苦;他感到苦,他也信;他信,因为他是属神的人,有属神的心志;他苦,因为他是人,有神创造的身体、情感。苦难的难点,就在于此,不因苦难而否定神,也不因信靠神而否定苦难,而是在苦难中信靠神,在信靠神中度过、包括艰难的度过苦难,信心不因着痛苦而有任何削弱,信心在痛苦中越发坚强,这是困境中的大卫。
6.2.5.2 困境的大卫
“大卫甚是焦急,因众人为自己的儿女苦恼,说要用石头打死他。大卫却倚靠耶和华他的神,心里坚固。”,“倚靠耶和华他的神,心里坚固”是大卫在流亡时期的状态。在困境中倚靠神、信靠神,靠神坚固,这是基督徒常讲的词语,那什么是倚靠神、信靠神?多数人想到的第一点,是求告神,求神的怜悯、求神的保守。这当然不错,这也是大卫在这里做的,他“寻求耶和华”、“我这困苦人呼求耶和华”,“求你以你的名救我,凭你的大能为我申冤”,“求你怜悯我、怜悯我”,“求你救我脱离仇敌”,“我要切切的寻求你”,“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因我落到极卑之地;求你救我脱离逼迫我的人”。面对敌人的埋伏、攻击、诡诈、辱骂、网罗,大卫迫切求神的拯救。然而求告神,只是这八篇诗歌的一部分内容,除第142篇,其他诗歌的主要内容甚至都不是求告,这是我们下面看的,大卫与众人的不同、与我们的不同,也正是这些内容。
首先,每个诗篇都包含着对神的赞美,有的是脱离困境之后纪念神的拯救而发出赞美,如第34篇,但多数是在困境中赞美神,如“大卫逃避扫罗,藏在洞里,那时他作这诗。”,“非利士人在迦特拿住大卫,那时,他作这诗。”,“扫罗打发人窥探大卫的房屋要杀他,那时他作这诗。”这里特别的不是大卫赞美神,许多人都会赞美神,而是他在危急时刻的当下赞美神。 “我要称谢你,直到永远,因为你行了这事。我也要在你圣民面前仰望你的名,这名本为美好。”,“我要把甘心祭献给你,耶和华啊,我要称赞你的名,这名本为美好。”,“我倚靠神,我要赞美他的话!我倚靠耶和华,我要赞美他的话!……我要将感谢祭献给你。”,“主啊,我要在万民中称谢你,在列邦中歌颂你。因为你的慈爱高及诸天,你的诚实达到穹苍。神啊,愿你崇高过于诸天,愿你的荣耀高过全地!”,“我要歌颂你的力量,早晨要高唱你的慈爱,因为你做过我的高台,在我急难的日子做过我的避难所。我的力量啊,我要歌颂你!因为神是我的高台,是赐恩于我的神。”,“我的嘴唇要颂赞你。我还活的时候要这样称颂你,我要奉你的名举手。我在床上记念你,在夜更的时候思想你,我的心就像饱足了骨髓肥油,我也要以欢乐的嘴唇赞美你。”当敌人近在眼前,兵士们就在他门口窥探、随时准备抓捕他时,大卫赞美神,这在很多人是不可理解的,都这样了还赞美神,赞美神什么时候不可以?现在赶快想办法逃命吧,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赞美神也不晚啊?神又不会那么苛刻。
我们与大卫的差距,我们求告与大卫求告的差距,是在这里。我们常觉得赞美神是需要闲情逸致的,至少要我空闲、安静、生活稳定下来,这时候赞美神、感谢神似乎理所应当;但要在生死关头赞美,不要说生死关头,就是在一般紧急时刻赞美神,好像都不大可能。眼前的危机攫取我们的心,有些人心乱如麻、没有心思求告神,有些人求告神,但也到此为止。大卫赞美神,不是他对危机没有感知,如前所述,他有真切感知,但他的眼目没有被这个危机占满,他心里对危机有考量,但没有被危机搅扰的方寸大乱。他对神的认知、向往、赞美,要比眼前的危机高的多,神在他心里的分量要比切近的威胁重的多。或者说,他对神的渴慕、感恩、赞美,有一个层面是眼前的危机无法触及的,危机非但没有消减他的渴慕、感恩、赞美,从某个角度看,危机反而是激发了他的渴慕、感恩、赞美。在他这里,思想神、赞美神不需要什么闲情逸致,不需要特定状态,如大卫所言,“我要时时称颂耶和华,赞美他的话必常在我口中。”他在危机中求告神,他求告神就思想神,思想神就赞美神,这三个环节贯通一致、一气呵成,无法断开,而我们往往停留在第一点。不只是大卫,保罗和西拉在腓立比被囚禁,他们刚被剥了衣服、打了许多棍、脚被铐住,这时他们“祷告,唱诗赞美神”;使徒教导基督徒,“无论做什么,或说话或行事,都要奉主耶稣的名,借着他感谢父神。”
很多人在危机中没有赞美神,不是不知道神的诫命,是如鲠在喉、说不出口,因为心里有个巨大的矛盾:是神在掌管,是神把我放在现在的境况,神可以随时让我脱离、但他没有,这怎么赞美神?不埋怨神已经可以了,赞美神实在是难以启齿,除非假冒为善的做个样子。那大卫为什么不这么想?使徒们为什么不这么想?大卫对神的赞美是超越危机的,原因是大卫信靠的神、神的荣耀是超越危机的。在危机中赞美神,不是说要赞美神、就可以赞美神,如果是这么简单、倒好办了,但喊口号没有意义。一个人没有想到赞美神,不会是因为他没有喊口号,问题是更深层次的,是缺乏赞美神的理由。危机成为了挡在他和神面前的一堵高墙,这堵墙挡住了神的荣耀、神的恩典、神的美好,他找不到赞美神的理由,找到的都是埋怨神的理由。这是谁的问题?是墙太高了吗?不是,是他对神的认知太矮了,他对神的荣耀、恩典、美好的认知太矮了,更确切的讲,是他对神的矮化导致了这堵墙显得不可逾越。大卫和使徒的危机并不比我们的危机小,但他们没有矮化神,而我们常常矮化,危机对我们的考验、试炼永远不是危机本身,不是危机本身的烈度,而是信心的高度,信心的高度不取决于你的努力程度,而取决于你信靠的神的高度。就像在进迦南之前,十二个探子侦察迦南地,迦勒、约书亚与其他人的区别,不是对迦南人本身的评价,而在于迦南人与神的对比,迦南人的强大与神的能力的对比,“有耶和华与我们同在,不要怕他们。”,迦勒、约书亚的信心不是来自自己,是来自他们信靠的神,是他们坚信神如他应许的强大、然后有了他们信心的强大。这个信心是在危急时刻临时爆发的吗?不是、不可能,你心里藏着的一个小神不可能在危急时候膨胀为一个大神。我们需要的,不是在危急时刻,说我信、我信,是在日常生活中,按照神的话语认识神、思想神,让属神认知、思维、情感在我们心里积蓄,在危急时刻自然绽放。这就涉及到第二点。
其二,大卫的赞美背后是对属神美好的全面、深刻认知,如此厚积而薄发,“凡仰望他的便有光荣,他们的脸必不蒙羞。……你们要尝尝主恩的滋味,便知道他是美善。投靠他的人有福了!……你们当敬畏他,因敬畏他的一无所缺。……耶和华靠近伤心的人,拯救灵性痛悔的人。……耶和华救赎他仆人的灵魂,凡投靠他的必不致定罪。”,“至于我,就像神殿中的青橄榄树,我永永远远倚靠神的慈爱。我要称谢你,直到永远,因为你行了这事。我也要在你圣民面前仰望你的名,这名本为美好。”,“我要称赞你的名,这名本为美好。”,“我倚靠神,必不惧怕,血气之辈能把我怎么样呢?”,“神从天上必施恩救我,也必向我发出慈爱和诚实。……你的慈爱高及诸天,你的诚实达到穹苍。神啊,愿你崇高过于诸天,愿你的荣耀高过全地!”,“我的神要以慈爱迎接我。”,神是我的“盾牌、高台、避难所”,“我在圣所中曾如此瞻仰你,为要见你的能力和你的荣耀。因你的慈爱比生命更好”,“在活人之地你是我的福分”。这里有神的荣耀、可畏、恩典、怜悯、拯救、赦罪、圣名、慈爱、信实,有大卫在神里的荣光、敬畏、丰富、满足、勇气、平安,有对神的渴慕、对神的话语的追求、对神的恩典的宝贵,有神在大卫身上的工作、有神在被造世界的工作、有神在他人身上的工作,涵括了从诸天到大地,从今时到永远,他对神的认知不是一点,而是完整的体系,危机中大卫的信心不是一点支撑起来的,是这个完整体系支撑起来的。大卫始终承认神对万有的掌管,他不见得理解神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不会质疑神,因为他心里充满了神的灿烂、光彩夺目的荣耀。他对神的权能、良善、圣洁、恩慈的认知和确据,远远不是当下的危机可以否定、可以动摇的,当下的危机是一道阴影,只要抬头观望,就是神的荣耀的光芒。
在任何时候无法被隐藏、不能被危机掩盖、不会被苦难吞没的,一定是在心里喷薄欲出的,从心底喷薄而出的,不会是一点一滴、很贫乏。对大卫而言,属神美好不是抽象概念,是真实的、具体的,对神的话语的真实认知、对属神美好的真实体验,如大卫说的,“你的慈爱比生命更好”,信靠神的生命如“神殿中的青橄榄树”,如诗篇别处说的,“唯喜爱耶和华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你使我心里快乐,胜过那丰收五谷、新酒的人。”,“在你的院宇住一日,胜似在别处住千日。”,“投靠耶和华,强似倚赖人。投靠耶和华,强似倚赖王子。”,“你口中的训言与我有益,胜于千万的金银。”,如使徒所说,“只是我先前以为于我有益的,我现在因基督都当做有损的。不但如此,我也将万事当做有损的,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我为他已经丢弃万事,看做粪土,为要得着基督,……”对属神美好的认知、体验,是真正的蕴藏在心里的内涵,是心悦诚服,不是明明觉得不美好强说好,不是明明觉得一般非要美化,在危急时刻自然迸发的一定不能是勉强的,那如何有这种心悦诚服的美好?动人心魄的美好?怎么才能体会到“你的慈爱比生命更好”?到神的话语中,听神的启示、神的解释,认识神、在耶稣基督里认识神,更多的认识神、思考神,然后按照神的话语去看神、看自己、看这个世界,属神的美好自然就在我们心里生根、成长、枝繁叶茂。
6.2.6 扫罗之死(撒上28, 31, 撒下1)
大卫离开以色列,到非利士地避难,扫罗的追捕也被迫终止。大卫与扫罗的故事,开始于与非利士的交战,也结束于与非利士的交战,开始于大卫的得胜,结束于扫罗的战败。撒上27-撒下1穿插讲述大卫和扫罗,并继续对比二人面对危机时的不同反应:
大卫出逃(27:1-28:2)→扫罗交鬼(28:3-25)→大卫被猜忌(29:1-11)→大卫得胜(30:1-31)→扫罗牺牲(31:1-13)→大卫哀悼(下1:1-27)
6.2.6.1 心之死
非利士人和以色列人对峙,“扫罗看见非利士的军旅就惧怕,心中发颤。”,他求问耶和华,神没有回应,他想到的解决方案是——交鬼。扫罗希望交鬼的妇人为他召唤死去的撒母耳,告诉他大敌当前应该怎么做。“交鬼”并非常用的汉语词汇,它指的是某人作为活人与死人、灵界的中介,能够与鬼魂、神仙、妖魔等沟通,或者是直接进入其所在境界。交鬼在传统泛神、多神的异教很常见,例如印度教、道教、萨满教、其他土著或民俗宗教,涉及到巫术、占卜、解梦、附体、招魂、起乩、亡灵行者等多种形态。“交鬼”是摩西律法明令禁止的,“无论男女,是交鬼的或行巫术的,总要治死他们,人必用石头把他们打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你到了耶和华你神所赐之地,那些国民所行可憎恶的事,你不可学着行。你们中间不可有人使儿女经火,也不可有占卜的、观兆的、用法术的、行邪术的、用迷术的、交鬼的、行巫术的、过阴的,凡行这些事的都为耶和华所憎恶。因那些国民行这可憎恶的事,所以耶和华你的神将他们从你面前赶出。”扫罗知道神的诫命,“曾在国内不容有交鬼的和行巫术的人”,这个禁令虽然没有彻底除灭术士巫师,但让他们噤若寒蝉,惧怕被扫罗处死,不敢公开行动。那扫罗为什么还去找交鬼的巫师?扫罗在这里的反应看似很难理解,一方面他禁止交鬼,一方面他去交鬼;一方面他在违背耶和华的诫命,一方面他“指着永生的耶和华起誓”;一方面用巫术召唤撒母耳,一方面又请求撒母耳帮助他。但这在他心里并不矛盾,在他扭曲的逻辑和认识里,这一切都说得通,他的罪正是体现在这个扭曲的逻辑和认识。
心不正
对交鬼,扫罗并没有确信交鬼的罪恶性质,他心底依然承认交鬼的有效性。他知道交鬼不对,但也知道交鬼有用,关键时刻可以有大用;交鬼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仍然是他的选择,甚至会是他的终极选择,在其他选项都无效的时候,交鬼会有效。扫罗禁止交鬼、处死交鬼的巫师,看起来是顺服神,这个顺服背后的原则是什么?是因为按照神的教导、憎恶邪术吗?不是,他没有真正的憎恶,反而有些许的欣赏,暂时隐藏在心里的欣赏。他发布禁令,不见得是完全口是心非,但他没有信服神对邪术的定义、厌恶,没有像神看待邪术一样去看待邪术,他对神的诫命有保留意见。扫罗顺服背后的心不正,假以时日,水落石出。有些基督徒的顺服也没有属神的根基、并非出于属神的逻辑,他做、是因为别的原因去做,他不做、也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做,他做、是心里藏着自己的算计,他不做、是因为他也是出于这个算计。北国的王耶户曾杀死巴力的祭司,毁坏巴力神庙和偶像,但他并没有离开拜偶像的罪,他继续耶罗波安的罪,“拜伯特利和但的金牛犊”,耶户不是因为拜偶像是错的、然后去除巴力,他只是觉得巴力是错的,心里并未对拜偶像本身有清楚认识,耶户的心也不正。神膏立大卫的时候,对撒母耳说,“耶和华不像人看人,人是看外貌,耶和华是看内心。”,神不是喜悦任何一种顺服,神看的是内心,内心没有真正的降服于神、神的诫命,外在的顺服没有意义。
没有真正的信服、就不会有真正的顺服,心里的信服才能生发出外在的顺服、且是长久的顺服。我们学习神的话语,不只是明白顺服的规则,也在培养信服的心志,从心底确信神的真实、良善、圣洁、可畏、美好,确认与之相对的错误、罪恶、污秽、毁灭,并从认知、意志、情感上接纳前者、排斥后者。口头上说信神、顺服神,心里对异教暗送秋波,这不是顺服,这是愚弄。教导、学习圣经的重要一点是明白之后信服,信服不能没有明白,但不只是明白,信服是确定,有根有据的属神的笃定,这样的顺服才不是权宜之计、不是心有不甘、不是口是心非。有些人对神的顺服,是不得已、不得不,心里不愿意、不接受,却暂时不得不做,哪一天外在的限制条件不在了,心里的不愿意、不接受就暴露为外在的不顺服。这是一个基督徒、一个教会的隐患,使徒对以弗所教会领袖的警告,“我知道我去之后,必有凶暴的豺狼进入你们中间,不爱惜羊群。就是你们中间也必有人起来,说悖谬的话,要引诱门徒跟从他们。”,以弗所教会有人起来教导悖谬的话,这些是什么人?使徒还在时,他们顺服使徒教训,但心里并不信服,所以使徒离开之后,他们就公然表达自己的不信服。类似事件在教会历史不断重复,每个进入教会的假教师,开始的时候都说自己接受圣经教导、正统神学,被教会接纳之后,他再寻找时机散布谬论。不信服的人不会停留在不信服,他暂时的隐忍是为了将来的反叛。
什么是信服?信服是基于确信圣经教导的区别性思维,确信神的启示是正确的、确信与之相对的是错误的,接受对的、排斥错的,只是接受对的、不排斥
错的,这种接受不是信服、也没有顺服。例如,信服是理解为什么要敬拜真神、为什么不能敬拜偶像,如果不能坚定的否定后者、就不会坚定的持守前者,如果不能坚决的否定错、也就不会坚决的持守对。人心里有一座城、一道堤坝,堤坝是排斥错的,城墙是坚持对的,堤坝决口了,城墙也不保。有些人天真的认为在堤坝千疮百孔的时候,我的城墙依然坚不可摧。例如,他说,我承认耶稣基督是神子,但我也接纳那些否定耶稣基督为神子的人和学说;我承认因信称义,但我也欢迎那些教导因行为称义的人。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看似有着坚固的城墙,任由这个城墙被洪水侵蚀,日积月累,城墙轰然倒塌,他还纳闷怎么回事,一切不都挺好吗,怎么会这样?他不知道,这是他亲手制造的,信而不服的结果是不信不服。
心不敬
扫罗求问耶和华,耶和华不回应,扫罗认为交鬼可以让他得到他想得到的,神不给他的、交鬼的巫师可以给他。异教化的触发点是异教的功利,异教吸引基督徒是它的所谓“有效”,今天有的基督徒悖逆神的理由也是“有效”,“不说别的,它管用啊、它能解决问题啊,别的没用、它有用啊”,“就算某某事情违背圣经教导,架不住它管用啊,它能帮助我啊”。因为看似有效,神的诫命可以不管不顾,所谓“有效”就成了判断真伪善恶的不二法则。圣经说的再多,再清楚,也比不上一个人觉得“有效”,功利主义是某些人的金科玉律。例如传福音,教会应该怎么做?怎么让教会人数增多、就做什么;建造圣徒,教会应该做什么?怎么能让会众满意、就做什么。只要我能让教会人多,那怎么做都对;只要我能让会众感到满意,怎么做都行。“不符合圣经教导又怎么样?我完成神交给的任务了啊,别管我怎么做的,我做到就行,别管这是不是异教、别管这是不是符合圣经,效果好啊,你说的是圣经教导、可没用啊。”扫罗在这时也这么想,摩西律法说的那么多,现在没有一条能解决问题,交鬼即使有错,可交鬼能解决问题啊。
这里的扫罗还是当年撒母耳批评的扫罗,他当年自以为是的献祭、自以为是的变通,那时没有敬畏神,这里依然没有。虽然他常把耶和华挂在嘴边,有些障碍始终在他心里、越不过去,他始终没有确信神的话语有足够能力、在信靠神里有足够的恩典。他不敬畏神,是在他心里神不值得敬畏,他不信靠神,是在他心里神不值得信靠。在他看来,神的话语是无能的,异教是大能的,顺服神的话语无用,寻找异教有用,扫罗要想达成目标,不得不向异教求助,基督徒要想完成神的托付,也只好向异教求助。有人说,这能责备扫罗吗?扫罗也很绝望啊,他想着寻求神的旨意,神不回应他,他也是不得已,没办法啊,即便方法不对,动机是好的啊?这能全怪扫罗吗?有些基督徒也这么看自己,我这么做是不得已啊,我也是想寻求神、顺服神啊,我也是为神好啊、为教会好啊,我按照圣经去做、可没用啊,我因此去寻找异教的方法,也不怪我。那怪谁呢?这些潜台词都是,应该责备神,责备神的无能。功利主义没有对神的敬畏,相反,它有的是对神的藐视,尤其是对神的教导、神的诫命的藐视,他的悖逆是出于他认为这些的无能,是在这个背景下,异教显得很有能力、很有吸引力。有些人看似是相信神,看似愿意顺服神,实际上对神是嗤之以鼻,因为他不相信神有能力、神的话语有能力,不相信神有能力通过神的话语实现神的目的。他看到的只是神有一个崇高的理想,然后神给了一些无用的教导,最后理想的实现,要靠着人想办法,包括使用与神的教导相悖的办法。无能的诫命,也就没有遵从的必要;无能的神,也就没有敬畏的理由,有人信的恰恰是无能的神,他悖逆神是要解决神的无能,他敢于悖逆神,是看到这个神的无能,他是救世主。就像扫罗不等撒母耳就献祭,大敌当前,谁能解决问题?扫罗,扫罗献祭可以解决;这里,还是大敌当前,谁能解决问题?扫罗,扫罗交鬼可以解决;那么多人不来教会,谁能解决问题?我,我用世俗机巧可以解决。这种悖逆,与通常的悖逆不同,他是有着舍我其谁的精神,神在他的这个精神面前,无能的退缩在角落。有些人的热情,是这种热情,是神不行、但我可以的热情,是神无能、我有能的信念。
心不清
扫罗始终在回避的,是自己的问题,自己与神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献祭是因为撒母耳迟到、没有除灭亚玛力城是因为百姓要求,追杀大卫是因为大卫在威胁他,交鬼是因为神没有回应,他看到很多问题,没有一个是他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在他心里,是他对神没有信靠、没有敬畏。由于没有看到自己的根本问题,更准确的讲,由于他一直设法回避这个问题(交鬼依然是在回避),他始终没有实质改变,反而持续恶化。撒母耳在第一次就和他讲清楚的,他到如今还没有觉醒,他找异教的巫师,这是罪恶的、也是天真的,他以为神没有回应自己,但他可以借着巫师绕过神,找到撒母耳(注意,他找的是撒母耳),但神是绕不过去的,神人关系是绕不过去的,核心问题不解决,再努力也是徒劳。神不回应他,是有原因的,是神对他的厌弃,“耶和华已经离开你,且与你为敌,你何必问我呢?……因你没有听从耶和华的命令,他恼怒亚玛力人,你没有灭绝他们,所以今日耶和华向你这样行。”神与他为敌,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他也就没有可能改变。与他相比,大卫在被先知提醒之后,他到神面前认罪、悔改,求神的赦免,“我向你犯罪,唯独得罪了你,在你眼前行了这恶”;他没有回避,他知道无法回避,“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灵?我往哪里逃躲避你的面?”,“我坐下,我起来,你都晓得,你从远处知道我的意念。我行路,我躺卧,你都细察,你也深知我一切所行的。”。大卫明白自己问题的根源在神人关系,在自己对神的悖逆,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认罪、悔改、求神的赦免、求神的恩慈怜悯。如果没有这一点,做的再多、再努力也没有意义,像扫罗一样。
扫罗在很多地方都努力,但在一个地方他似乎毫不在意,那就是与神的关系。像法利赛人,从努力敬虔的角度,他们可谓是人中之翘楚,学习圣经、讲解圣经、祷告、禁食、奉献、聚会无不争先,但他们关注的是什么?是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不是神如何看待自己,他的努力用在了错误的方向。今天多数基督徒不见得会走到扫罗或法利赛人的地步,然而同样性质的问题普遍存在。有的基督徒在努力,但生命长期停滞不前、甚至不进反退,是因为他长期忽视自己在神人关系的结构性问题,在对神、人、基督、罪、救赎的认识,在对神的敬畏、信靠等根本问题上长期存在严重缺陷。例如,有的人努力遵守规则,却不明白恩典之道,还在异教思维里行事为人;有的人说信神,却没有信服、没有敬畏,没有投入、没有托付;有的人心里抵触神的有些教导和诫命,想着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管,一切都会过去;有的贪爱名利,把这个贪婪转化为宗教活动、甚至宗教奉献;有的想寻求神的旨意,却用异教的方式寻求,解梦、占卜、听声辨形。类似的结构性问题不解决,生命的状态不会有实质改变,难点就是意识到、并且坚决的不绕过这些问题。不少基督徒推崇的是生活的最低阻力路线,做什么阻力小、我就做什么,有问题、有困难,能躲就躲、能绕就绕,在学习圣经时如此、在应用圣经时如此,对个人如此、在教会也如此。这样的结果是什么?是基督徒个体或者群体逐渐累积大量问题,往往那些最大的问题都是结构性的问题,在某个时刻爆发的也都是结构性问题,回避问题最后是问题发酵、纠缠,难解难分。交鬼的扫罗不是一天变成的,扫罗是讳疾忌医导致病入膏肓,一个基督徒的倒下也不是一时倒下的,是负重累积到一定程度把人压垮的,扫罗的悲剧是自己制造的,有些基督徒的倒下也是自己制造的。
心不定
由此出发,扫罗对神的求告是形式化的、接触式的求告,“扫罗求问耶和华,耶和华却不借梦,或乌陵,或先知回答他。扫罗吩咐臣仆说:‘当为我找一个交鬼的妇人,我好去问她。’”他有求告神,看神没有回应,就去找异教,求告神是必备的仪式,但也只是需要进行的一个仪式而已。神对于他还是功利性质的,有用、就听,没用、就换别的,他对神没有从内心的归属感、没有生命的认同。好像他按下一些按钮,一、二、三,没效果,就接着按下一个。他对神没有执着,神值得求告,但不值得他执着的求告。与之相对的,大卫并不是每次求告神、马上得到神的回应,圣经其他圣徒也不是每次求告神、神都马上回应,他们遇到过低谷,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但他们是怎么做的?是因为神没有回应,就放弃神、转向异教吗?不,属神的信是锲而不舍的信,他们继续求告神,继续迫切的求告神,继续坚定的信靠神。如大卫所说,“耶和华啊,你忘记我要到几时呢?要到永远吗?你掩面不顾我要到几时呢?我心里筹算,终日愁苦,要到几时呢?我的仇敌升高压制我,要到几时呢?耶和华我的神啊,求你看顾我,应允我,……”,“耶和华啊,你曾施恩,叫我的江山稳固;你掩了面,我就惊惶。……耶和华啊,求你应允我,怜恤我!耶和华啊,求你帮助我!”,如诗篇其他作者所说,“耶和华啊,你为何丢弃我?为何掩面不顾我?”至于神为什么不马上回应人的求告,其中原因这里不谈,神的应许不是一次祷告、马上成就,神喜悦的祷告不是只祷告一次、只恳切祷告一次,而是持续祷告、恳切祷告,就像主的比喻里切切求人的寡妇、朋友、母亲,使徒也讲,“靠着圣灵,随时多方祷告祈求,并要在此警醒不倦,为众圣徒祈求”。
是否持续祷告,是否锲而不舍,反映的是人内心对神的认识,神对人到底是唯一依靠、还是一个依靠,如果只是一个依靠,那大可以在神没有反应之后,换到另外一个,如果是唯一依靠,那只有持续祷告,因为只有神那里有恩慈、良善、美好,这个美好、这个神值得紧紧抓住不放手,神也不会抛弃那些真心求告他的人。这是祷告的生命力、信靠的生命力,扫罗缺乏的也是这个生命力。放弃,为什么放弃?值得你追求的,你不会放弃,不值得追求的,才会放弃。有些基督徒生命缺乏的是这种执着,他可能不缺乏对世俗理想的执着,但缺乏对神的执着,对神他是轻言放弃,可能是关于祷告、也可能是关于其他,有人只要稍微有些阻力,就放弃,学了记不住、就不学了,想过敬虔生活没什么起色、就不继续了。对这些人,你很难说服他不放弃,因为这个放弃不是因为阻力,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在他心里不值得他面对这些阻力。他生活中其他方面有阻力,他很坚定的迎难而上,对神、对神的话语、对属神生命,他没有。所以不在于外在是否有阻力、阻力多大,而在于内心里是否觉得值得,这个神值不值得你如此,在你认为值得的那些选项里,神有没有位置,在什么位置?
撒母耳之前对扫罗说的,“悖逆的罪与行邪术的罪相等,顽梗的罪与拜虚神和偶像的罪相同。”之前是顽梗悖逆,在这里真就行邪术、拜虚神。交鬼的巫师作法,撒母耳出现,常见的问题是,这个撒母耳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巫师怎么有这个能力?如果是假的,那显现的是谁?这个人说的话又是什么?首先,圣经叙述把这个人视作撒母耳,除28:14是扫罗的表述,28:12, 15, 16, 20节是作者的直接表述,是作者对这个人身份的认定。如果是撒母耳真实的显现,这当然不是巫师的能力,她的惊慌呼叫表示这并非她意料之中。撒母耳的显现,是神借此宣告神的审判,不是神认可交鬼,更不是神屈服于巫师(异教的巫师也在神的掌管之下,就像之前先知巴兰在神的掌管之下),这是神针锋相对的向扫罗表明神的愤怒、厌弃。另一种解读认为撒母耳显现是巫师制造的假象,或是魔鬼的法术,即便如此,这还是神借此宣告神的审判,其实质并不改变。前一种解释似更贴切圣经叙事。撒母耳一方面重复之前已显明的神的旨意,一方面他宣告明天扫罗和众子的死亡(至于扫罗是否最终得救,不是重点,撒母耳说“明日你和你的众子必与我在一处了”,讲的是他们的死,而非他们的最终归宿)。扫罗的心不正、心不敬、心不清、心不定,听到撒母耳的宣告,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死了,“扫罗猛然仆倒,挺身在地,因撒母耳的话甚是惧怕。那一昼一夜没有吃什么,就毫无气力。”他之前可能还抱有一线希望,这时他的希望完全破灭。
6.2.6.2 身之死
扫罗率领以色列人与非利士人争战,战败,被非利士人追赶,他的三个儿子被杀,扫罗重伤,为避免非利士人的羞辱,扫罗自杀。得胜的非利士人欢庆,像之前对参孙一样,告知他们的偶像和民众,扫罗和他儿子们的尸体被钉在城墙。扫罗的生是悲剧的,扫罗的死是悲壮的,他最后还坚持着以色列王的尊严,面对异教的尊严。他曾经所有的、至今失去的,他的恨、他的仇、他的怒、他的悔、他的希望、他的绝望,他的荣光、他的败落,在这一刻都结束了,被血染红的刀,被血浸透的盔甲,渐渐冰冷的尸体,周围是异教徒狂欢的嘶吼。“这样扫罗死了,因为他干犯耶和华,没有遵守耶和华的命。又因他求问交鬼的妇人,没有求问耶和华,所以耶和华使他被杀,把国归于耶西的儿子大卫。”大卫听到扫罗、约拿单战死的消息,“撕裂衣服,……悲哀哭号,禁食到晚上”,“因扫罗和他儿子约拿单,并耶和华的民以色列家的人倒在刀下”,这不是大卫欢喜的一天,扫罗死去,大卫不必再东躲西藏、终于可以作王,诚然这是事实,但这不是大卫考虑的。他依然承认扫罗是“耶和华的受膏者”,“以色列的尊容者”、“大英雄”,以色列的战败、扫罗的被杀,异教举国欢庆,大卫和以色列民举国哀哭。扫罗之死,让神的名在外邦人中被藐视,这是对以色列民、包括大卫的羞辱,“不要在迦特报告,不要在亚实基伦街上传扬,免得非利士的女子欢乐,免得未受割礼之人的女子矜夸”。在这时,大卫心头所想非个人得失,他想的是神的名,属神子民背负的神的名。接下来,是他作为以色列的王,如何背负神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