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到病毒、信息、风险，那就不得不说疫苗。人类长久以来对疾病大多数是依靠自然免疫和药物治疗，文献记载古代有少量的疫苗接种的实践，但大规模的使用疫苗始于十八世纪的欧洲，自普及以来成功降低了一些危重传染病的致病率和致死率。疫苗接种是现代社会群体和个体健康管理的一部分，婴幼儿的接种、对流行病毒的接种、到某些地区旅行要求的接种非常普遍，在此次疫情之前，很难想象疫苗会成为社会和教会内部的争议话题，但它的确造成不少争议。下面我们就以前面几次讨论为基础，简单看其中两点。

首先，关于疫苗的信息。这个信息是如何收集和传播的？一，疫苗生产和公共卫生部门要设定程序收集关于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的信息，他们要对获得的信息进行解读，并向内部及公众发布，由于大规模收集公众信息的特殊性，这在某种程度上只有少数人有资源进行收集；二，公众媒体的发布者，包括传统媒体和自媒体，要对前者发布的内容进行解读，然后再进行传播；三，媒体的受众对接受的信息进行解读。当然，这三者的界限不是机械的，有的人可能在三个环节中都有角色。不管人是处于哪个环节，正确信息的获取和发布都有双重壁垒，一是客观的时空壁垒，二是主观的认知和道德壁垒。客观的时空壁垒指的是，人能够获取的信息数量是有限的，尤其是在较少先例的危机面前，短时间内得到足够信息始终是挑战，所以出现的问题就是，人只能基于现有的、有限的、甚至是极其有限的信息做出判断，有时还可能需要是迅速的判断。关于疫苗有效性和安全性的信息，我们看到的是，人们不得不一边收集、一边发布、然后一边使用。主观的认知壁垒指的是，人对信息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这就包括专业壁垒，某些信息的解读是需要一定专业素养的，缺乏这些必要素养有可能导致错误的理解。专家有专业壁垒（没有一个人可以是所有学科的专家），媒体人有专业壁垒，普通人也有专业壁垒，信息的混乱一部分就是缺乏专业能力而出现的片面解读、错误解读，再加上权威的扁平化，即使信息是正确的，人们对它的解读依然可能千差万别。当然，还有一个主观的壁垒是道德的，就是人可能有意的修改事实，刻意强化某些内容、主动回避某些内容，以此来达到个体或者少数群体的功利目的，这种目的可以是金钱的、政治的、也可能是个人情绪的发泄，知假而贩假。假消息从来不只是假而已，假是服务于某个目标的，裹挟着某种意图的，而一个人相信并传播这种假消息，往往也源于他对这个目标、意图的认同。

其次，关于疫苗的可用还是不可用。有些人说可以、有些人说不可以，有些人说一定要打、有些人说一定不要打，这里的一部分固然是上述的信息混乱导致的，但并非全部，我们要看到决定背后的复杂性，即使正当选择也有复杂性。一，这个选择是个体的风险分析之后的判断，分析病毒的风险和疫苗的风险，以及直接风险和间接风险。其实，每个人都做出了类似的判断，不少人还对不同疫苗的相关风险进行比较。他对客观风险的认知、对自我承受风险能力的判断都会影响到他最后的决定，这个决定对不同的人可能是不同的，即使在没有错误信息的干扰之下。二，部分选择是出于宗教考量，包括基督徒的信仰考量。这里只提一种情况，本次疫情的某些疫苗（当然还有其他种类疫苗）是使用胚胎组织技术的，疫苗本身不含有此类细胞、但疫苗的研发生产需要此类细胞，这种胚胎组织是从堕胎中获取然后持续培植的[1]。这就成为一个严肃的伦理、基督徒伦理的问题：基督徒可不可以使用这些疫苗？基督徒使用这些疫苗是否在犯罪？是否在认同和支持堕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可以或者不可以就能够回答的，背后反映的是更为广泛的基督徒伦理判断：在这个堕落的世界，我们以何种方式与罪做出切割？

基督徒当然要做出切割，但同时我们要清楚一个基本现实，除了从天降下的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被罪污染的人事物，这个世界的经济、社会、文化、政治都是被罪污染的，虽然污染程度不同，不存在绝对公义的经济行为、绝对圣洁的社会。我们是否需要与罪的行为切割，取决于我们在与他们的互动中，是否在认同并参与罪，这是哥林多前书第8章和第10章的教导，一旦认同和参与存在、那就是异教，如果没有认同和参与、那可以是基督徒的自由。在上述的例子中，这些疫苗使用的是之前堕胎获得的胚胎组织所培植的细胞，这些堕胎发生在1960年代到1980年代不等。这些堕胎不是为疫苗的制造而发生的，疫苗研发制造是用的是这些原初组织培养的细胞（其他医学研究也有用到），疫苗研发制造、疫苗的使用并没有参与、或者鼓励堕胎，基督徒在使用这些疫苗、或者类似医学研究成果的时候，这个使用也不表示认同或者参与堕胎这个罪。当然，这不是说所有医学研究都符合基督信仰的伦理，这里不展开谈，这里说的只是，就此次疫情的这几种疫苗而言，没有违背基督徒伦理的原则【医学是基督徒伦理的重要领域，而且在将来会愈发重要，基督徒的个体和群体要有足够的准备和装备来应对挑战】。那有些基督徒可不可以由于良心的缘故，不打这类疫苗？可以，如果有基督徒认为即使有上述的解释，他的心里还是无法接受疫苗与堕胎之间的这种关联，那他不应当打，打了他反而犯罪了。“凡物本来没有不洁净的；唯独人以为不洁净的，在他就不洁净了。”，“若有疑心而吃的，就必有罪，因为他吃不是出于信心；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他认为是罪的、即使客观上不是罪，他如果去做的话，也是犯罪。

但问题不仅是信息、医学、个体伦理层面的，在疫情中我们看到的还有另一重复杂因素——政治，这是下次讨论的内容。

哥林多前书10章摘录：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 无论何人，不要求自己的益处，乃要求别人的益处。 凡市上所卖的，你们只管吃，不要为良心的缘故问什么话， 因为地和其中所充满的都属乎主。 倘有一个不信的人请你们赴席，你们若愿意去，凡摆在你们面前的，只管吃，不要为良心的缘故问什么话。 若有人对你们说：“这是献过祭的物”，就要为那告诉你们的人，并为良心的缘故不吃。 我说的良心不是你的，乃是他的。我这自由为什么被别人的良心论断呢？ 我若谢恩而吃，为什么因我谢恩的物被人毁谤呢？ 所以，你们或吃或喝，无论做什么，都要为荣耀神而行。 不拘是犹太人，是希腊人，是神的教会，你们都不要使他跌倒； 就好像我，凡事都叫众人喜欢，不求自己的益处，只求众人的益处，叫他们得救。

[1] 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abortion-opponents-protest-covid-19-vaccines-use-fetal-cel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