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是在各自的思维体系里运作的,这个体系包含着对神、人、世界的终极解释,包含着他对真伪、善恶、利害的判断标准,普通人和哲学家的区别不在于是否有哲学思考,而在于对哲学思考是否进行有意识反思和表达。每个人都活在各自对一切的解释里,生活在他对神、人、世界的认识里,神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或者这个神存在或者那个神存在,多数人不会静下来专门去想这些事情,他非常自然的随从着自己内心的倾向喜好、周围人的明示暗示,有的人甚至都不认为他有这些观念。直到有一天,他面对神的启示和解释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观、生命观是如此清晰,他猛的意识到自己在信什么、不信什么,神的启示像镜子一样,让人醒悟到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因为一个人抗拒神不是在空洞的抗拒,如果他是空白的、空洞的,那他不会抗拒,他抗拒一定是用某些东西来抵制,什么东西?他已有的思维体系、已有的解释。这是属神信仰与异教对人的不同效应,异教无法对他的思想形成实质性的挑战,也就无法让他对自己有实质性的认识,异教是在他已有的体系里提供更多的选择,但属神信仰是在他已有的体系之外宣告唯一的选择,属神信仰可以触及到人类心底的想法、立场,也就能够激发人类最为深刻的对抗、对已有立场的最大保护欲望。而在这个时候,每个人、每个罪人都变成了自己最好的、最信任的辩护律师,他认为他有的,不但是一个解释,说的通的解释,且是对一切“完美”的解释,无可辩驳。
从一个角度讲,的确,在终极问题的层面,每个人的解释都是“完美”的,是可以自圆其说的,倒不是因为他的解释本身如何,而是因为这个问题的性质,因为它是终极问题,它的回答一定是“完美”的,即无法被推翻的,只要你开始于你的立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你改变,非但如此,所有东西最后都被用于强化你已有的立场。比如,有一个人认定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联合起来阴谋要伤害他,所有人。在这种思维里,他会怎么回应别人的善意?他会认为别人临时的善意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最后目的还是要害他;别人尝试给他解释别人的想法,他会怎么想?他会认为别人是在欺骗他,别人说的越好听、越像真的,这个欺骗就越可怕,他就越要抵制;别人这个时候和他保持距离,他会怎么想?他会认为别人终于图穷匕见,把内心真实想法暴露出来。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因为他的解释是“完美”的,完美的闭环。再比如,一个人认定世界是幻觉,都是自己头脑里想象的,实际不存在,自己感知到的、接触到的都是幻觉,有什么可以改变他吗?依然没有,你说的再多、解释的再多、证据再多,他只会觉得这是幻觉本身在作祟,是自己的头脑在愚弄自己。有的人可能会讲,这些例子都是精神疾病,都是不正常的[1],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但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只有正常的人才能认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在上述的两种人眼里,他们是完全正常的,其他人才是不正常的,他们的解释是“完美”的,其他人的解释是漏洞百出、自欺欺人。
从罪人本身的立场出发,从异教思维的体系里看,他对神、人、世界的解释也是“完美”的,是无懈可击的,他就纳闷,圣经如此荒谬,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觉醒呢?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或者说,罪人们认为“我们”是正常的,“你们”是不正常的。罪的问题,不仅是让人犯错,罪远比这个要高明,罪有着相当严密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自我保护机制,如同上面说的那两种人,他的思维进入到一个自我囚禁的状态,自愿的、非常自得的自我囚禁,并且所有反面证据被用于加固这个自我囚禁,“完美”的解释只会更加“完美”。因此,属神思维与异教思维的交锋,从实质上讲,从客观事实上讲,我们面对的是残破的、不堪一击的、自我毁灭的体系,为什么?因为异教体系是没有根基的,否定创造万有、掌管万有的真神,没有存在、没有意义,连异教对神的否定都没有意义,异教的解释无法解释任何事情。但从形式上讲,从罪人的主观认识上讲,我们面对的是“完美”的体系,是自信的、自圆其说的、顽强的、有着强大生命力的,如前所述,面对神的时候,每个罪人都突然变得长于思辨、脑洞大开、才思敏捷、口若悬河,亚当、夏娃犯罪之后如此,后世的罪人亦然,他会找出各种证据、各种理由,甚至不惜消灭自己的逻辑、甚至不惜消灭理性本身。能够让一个罪人惊惶失措、能够让一个罪人极尽全力来封堵对抗的,只有神和神的启示,当然,罪人即便这样,仍然认为自己可以自圆其说,哪怕是他在所有的证据上都站不住脚,他还有一个不可战胜的防线——自己的意志和信心。他就是对自己现有的理论充满信心,就是不接受神的启示,并且有足够的意志继续不接受,最后,他成了自己批判的样子:当他说基督徒只是单凭着信心、意志来信神,是迷信,他自己却也是单凭着信心、意志来不信神,也是迷信,虽然他仍然认为自己的是“完美”的,基督徒的是荒谬的。
因此,罪人的得救是本乎恩、因着信,罪人的“完美”系统不能在它的层面被打败,它的解体只能来自它的层面之外,在它之上的属神体系的超越。罪人不是自己从异教体系“爬”到属神体系,是神把罪人从异教体系拯救到属神体系,不是异教体系本身发现自己的问题,自认为完美的不会有问题,而是神把他救拔出异教体系,让他在错误之上看到错误本身,就如同,在平面里的圆圈是完美的圆,它的问题不在于它不够圆、也不在于不够大,而在于它太扁,太浅,浮于纸面,没有内涵,自认为游刃有余实际是作茧自缚。这不是说证据不重要,重要,神在被造世界、在人心里、在圣经里有足够的证据,让罪人“无可推诿”,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异教的错误,也足以定罪、但不足以拯救,足以让罪人哑口无言,但不足以让他“口里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他从死里复活”(罗1:18-23, 32, 2:14-15, 10:9)。面对罪人的“完美”系统,我们有可为、有不可为,可为而不为是罪,不可为而强为之也是罪,在与他们交流、互动的过程中,神在鉴察他们,神也在鉴察我们,你在希望对方成为基督徒的时候,首先的责任是持守自己作为基督徒的立场,如果你都不知道你的立场在哪里,如果你自己都不坚持基督徒的立场,你不但帮不了他,你在害他的同时也在危害自己。
每个人都有“完美”的解释,每个人都有“智慧”,问题是,谁的解释、谁的智慧。
“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我可用什么比这世代呢?好像孩童坐在街市上招呼同伴说: ‘我们向你们吹笛,你们不跳舞!我们向你们举哀,你们不捶胸!’约翰来了,也不吃也不喝,人就说他是被鬼附着的。人子来了,也吃也喝,人又说他是贪食好酒的人,是税吏和罪人的朋友。但智慧之子总以智慧为是”(太11:15-19)
[1] All sinners are mentally ill and demon-possessed in a sense.